燕洵随意
水享转过头来,领事太监蓦然愣,虽然之前也不曾见过这位水享师傅真面目,可是她也只是遮住口鼻,不曾遮住眉眼。然而只是这会功夫,她整个人却似乎突然间老二十岁,眼角布满皱纹,双鬓银白如雪,尤其是双眼睛,再无初见时平静深邃,变得布满沧桑,落寞孤寂如捧死灰。
“多谢。”
水享接过领事太监手中面纱,也不再戴,转身便向殿外走,也不用人指路,熟悉像自家花园样。
“砰”声,沉重殿门终于彻底关上,风声簌簌,如夜哭鸟,在圣金宫穹顶飞掠着。有小太监撑着伞赶上来,领事太监醒悟过来,忙追上去,却见水享纤瘦单薄身影缓缓走在长长永巷之中,夜雾弥漫,雨水打在她肩膀上,像是抹孤寂鬼影。
这天,是开元十四年九月初四,同年腊月初九,帝都城东太吉庵发生火灾,大火肆虐天夜,整个庵堂付之炬。
监眉梢挑,上前步,搀住她手臂道:“咱家搀着师傅走吧。”说罢,不由分说便搀着她向外走。
大殿小太监立马上前来关门,水享顺从被领事太监搀着,微垂着头,夜风吹来,下子便吹掉她面纱。领事太监哎呦声,便松开她低头去捡,她顺势侧过身,眼梢微转,便顺着那未关门缝看进去。光影幽暗中,他人独坐在那,并未抬头,只是笔却顿住。
殿门寸寸关阖,她依稀间又记起那多东西,那多她已经忘记好久好久东西。那时年轻灿烂,他们都还单纯年幼,日子如山涧溪水,欢腾流过那些明亮鲜活日子。
已经有多久,有多久不曾记起,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。
可是,此时此刻,她站在这里,那些记忆却如同盛夏山洪,瞬间便砸碎她记忆中封印屏障。
这天晚上京畿禁卫军统领阿精有密奏进宫,燕洵当时正在吃饭,阿精统领跪拜之后,沉声说道:“太吉庵水享师傅走。”
燕洵眉梢挑,问道:“死?”
“没有,是走。”
燕洵淡淡哦声,低头继续喝粥,问道:“你还没吃饭吧?”
阿精本想说吃,可又觉得不能欺君,便老老实实答道:“臣刚从陪都赶来,还没有吃。”
那时大夏正值鼎盛,父皇身体很好,哥哥们年纪也还小,便是偶有争斗,也带着孩子童真和喜气。
而那时她,双眼太过纯粹,想法太过简单,她看不见金光璀璨宫阙之下所掩埋森森白骨,也看不到五彩锦缎下覆盖染血刀锋,甚至连那声急过声隆隆战鼓,也被深宫之中鼓瑟笙歌压住。她自欺欺人活在自己世界中,幻想着自己有日凤冠霞帔嫁给他,然后生跟着他,照顾他,相信他,听他话。
如果,人生若只如初见,是不是就不会有后来刀光剑影与孽障纠葛?
到底,是谁错?
“水享师傅,您面纱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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