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去不去?”陆渐站在大道中央,心中不胜茫然,“若不去,爷爷怎办,宁不空说得出,办得到,已失去阿晴,还要再失去爷爷?”想到这儿,他攒袖拭去脸上泥污,努力打起精神,向着山庄走去。
越近那喧嚣之处,陆渐步子越发艰难。道路两旁,风光佳秀,青山叠嶂,林烟翠寒,恰似两道青色长眉,杳杳去远,翠浓深处,流云淡淡,绝似眉间泪痕,俄而飘来,环绕在陆渐身边,凄伤之意,丝丝入骨。
这时忽听马蹄声响,有人冷笑道:“又来个吃白食,少爷也真是,设什流水筵席,做什狗屁善事,白白喂
“个运酒杀才,有什不起?”
年少也埋怨道:“自己都没钱,还装什善人?”那年长者瞧那后生眼,见他神魂不守,仍不说话,不由心中纳罕:“这人莫非是个傻子,替他解围,怎也不道个谢字。”不觉哼声,将茶饮尽,与年少者驾车去。
日华如水,悄然流西,人影随着日光慢慢转移,由长变短,短而复长。万物变化如故,陆渐却忘身在何时,身在何处。前方大道上,喜,乐,沸沸扬扬,红,艳,满目皆是,而在陆渐眼里,切色彩,无不是灰蒙蒙,在他耳中,锣鼓再响,也只不过是世人嘲笑罢。
蓦然间,陆渐几乎恨起自己来,恨自己怎不是聋子瞎子,若是聋,就不会听见这些伤心事,若是瞎,就不用看到这些可厌人,想要号啕痛哭,却是哭不出来,想要放声大叫,可没有点儿气力。什黑天书,什大金刚神力,此时此地,统统化为乌有,纵然天下无敌,也敌不过心死。
“喂!”茶博士拍陆渐下,大声道,“沈少爷设流水筵席,招待四方,要赴宴去。”眼见陆渐不动,心中厌恶,又拍他下,厉声道:“收摊,还不走?”话音方落,忽见陆渐身子震,捂着脸跪下去,双肩耸动,眼泪从指缝里如泉涌出,喉咙里发出嘶哑哭声。
茶博士莫名其妙,忍不住啐口,骂道:“敢情是个臭疯子,真他奶奶晦气。”恶念陡起,狠狠踹陆渐脚,陆渐身子前倾,脸颊撞着泥地。
“疯子,疯子。”茶博士口中大骂,又狠狠踢陆渐两脚,陆渐应脚滚两匝,头栽到茶社旁烂泥坑里,那里本是倾倒泥水、茶客小便地方,陆渐滚,污泥秽物涂满脸,但却兀自不觉,蜷着身子,放声大哭。
茶博士平日里受尽他人轻贱侮辱,今日难得轻贱侮辱他人回,心中痛快无比,瞧见陆渐狼狈模样,忍不住哈哈大笑,又踢他两脚,方才转身关铺子,摇摆,哼着小调,向着“得山庄”去。
馊气,臭气冲鼻而来,陆渐略略清醒些,呆会儿,忽觉四周沉寂下去,勉力爬起身来,掉头四顾,道路上空空荡荡,已无行人,极远处隐隐传来吹打之声。
陆渐踉跄走两步,但觉双腿发软,脸上肌肉抽搐扭曲,不受控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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