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开始翻抽屉,柜子,箱子。这个女儿没几件好东西,多数衣服是母亲自己,改改弄弄就到女儿身上。因此弄堂里人看到拖油瓶常常是古怪,老气,外套小腰身,但比例错,本来该收腰地方,收在胯上,垫肩本该在肩膀,却落在大臂上。母亲点儿响动都没有地在小嫚屋里抄家,最后毫无斩获。
“绒线衫呢?!”
小嫚不吭声,死猪不怕开水烫。
“晓得你喜欢它。等你再长大点儿,姆妈会给你穿。你长大,那绒线衫姆妈就穿不出,穿也要给‘他’讲话。现在你穿它嫌大,对不对?”
小嫚摇摇头。大是大,不过现在就拿过来,可以确保拥有权。就像她把红烧肉埋进米饭,狗把骨头埋进泥土。
亭子间住。保姆从亭子间搬家,此刻住露台和三楼之间六平方米储物室,比较方便她管理露台饲养场,那里养五只鸡两只鸭。弟弟从亭子间回来空着手,没有搜出成果。
妹妹叫起来:“姆妈,就是那件呀!有条黑领边,两个黑绒球!”
继父面看报纸面吃母亲给他挑出田螺肉,对着报纸皱皱眉头。
母亲想起来,说:“哦,那件啊。那件是要送给姐姐穿。大姐洗坏,有点儿小。”
老区来保姆被母亲尊称为大姐。大姐听不干:“洗坏啥?!你那毛衣让虫蛀出好些洞眼子,对着太阳你看看,跟笊篱似!”
“那件绒线衫现在还要穿呢!共几件绒线衫,你晓得!”
母亲凶恶起来,脚尖踢踢她脚。小嫚认为面对自己这样个讨厌人,母亲太客气。
“你偷东西,没同你算账,现在你是要活抢,对吧?!”
“小死人!小棺材!听到吗?拿出来呀!”母亲上手,食指拇指合拢在她耳朵上。她被母亲从床沿拎起,耳朵着火样。母亲另只手在她背上掴记。她心想,打得好,再打呀,每掴记她都挣下部分红毛衣,最后红毛衣就是她挣来。可是母亲就掴记,她手心定比她背更酥麻
母亲说:“是啊,虫蛀得塌糊涂。直想补补给小嫚穿。”
这话听上去合情理。家里次货旧货在去废品收购站垃圾箱之前,有个中转站,就是小嫚那儿。九九藏书网有次保姆炖鸡汤忘摘掉鸡嗉子,鸡在挨宰前吃撑,嗉子里正被消化米粒儿被煮熟,胀破嗉子。等保姆闻到鸡汤馊味时候,那些被鸡胃酸泡过生米已经煮成熟饭。保姆不知怎样善后,等女主人从越剧团下班回来处理。女主人说,倒吧。男主人来自g,m老区,说,汤倒,鸡洗洗还可以吃嘛。所有人——除小嫚,都说谁吃啊,恶心还来不及。保姆说:恶心什?洗洗干净,放点儿酱油,给小嫚吃。
所以母亲说要把虫蛀毛衣给小嫚穿,时局暂时太平。
晚上母亲来到小嫚亭子间,劈头就问:“绒线衫呢?”
小嫚不作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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