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,十个磨秃锅铲子!你看看呀!”她把自己被烟熏黄手和焉识手并在起,放在婉喻面前。婉喻眼睛从两只手上,移到两张脸上,云里雾里地愣着。过会,她无力地坐到床沿上,对丹珏轻声说:“你不可以这样跟打棚。晓得,你想要把介绍给他,不过也不可以这样跟打棚。这是不可以……”说着,她眼泪就掉下来。丹珏还要进步说什,被焉识拉住。那天祖母冯婉喻哭得好可怜,哭自己受捉弄,要就是女儿捉弄她,要就是她自己记忆捉弄她。丹珏没有让她姆妈信服,至少开始动摇她姆妈执信。就从那天,她提到陆焉识这个名字就心惊肉跳地看看焉识脸。焉识知道,她在试探他,希望他给予肯定或否定。但他怕旦肯定地告诉她,自己正是她等待陆焉识,她反而也会失去对他信赖。
1982年,哥哥冯学雷去美国西部留学。大姑母丹琼回国探亲。冯学雷属于在国内到处愤怒、出国就特别爱国那类人。他几乎成个统战干部,在电话里再向他大姑母介绍祖国大好形势,向她担保,以后再也不会像五十年代、六十年代、七十年代,中国发展出几亿政治运动员。学雷跟他参议员大姑父再辟谣,说世界上人对于中国社会主义理解全都是丑化和歪曲。他在电话里替他中国死爱面子,也替他社会主义人民拍胸脯,担保大姑母回国绝不会遭到监视、监听、跟踪、绑架。至于那种全世界著名叫做红卫兵坏人,早就被送到农村去,让几亿农民修理得老老实实。冯学雷统战工作非常成功,在1983年春节,冯丹琼带着她两个女儿三个孙子孙女和七个箱子回到上海。
陆家大女儿冯丹琼在上海最初几天是哭过去。对她最初印象就是她手拿着个小塑料盒,不停地从里面抽出浅粉色、鹅黄色、淡蓝色棉纸,往脸上擦。她两只眼睛是两个黑团子,因为她在早晨涂眼睫毛油时候老也记不住,这天她眼泪会被多少未知情景触动下来。让她流泪事太多:母亲婉喻记不得她,做小半辈子囚犯父亲焉识张口就口吃,妹妹丹珏打光棍,弟弟子烨不是怒气冲冲就是玩世不恭,没有句话能跟他讲得投机,陆家房子失去而现在母亲和妹妹住贫民窟……她到街上被人挤着,踩脚,找不着干净厕所,种种由头,都是要让她流泪――她过去老家上海没有,她再也回不去老家。
最让丹琼伤心是父亲和母亲分居。子烨向她解释,丹珏家和他自己家都挤不出间像样房子,大得能放进张双人床。丹琼暗示子烨在胡扯:他家里共三个房间,怎都能把二老塞进去,为什还要让这样对被拆散半辈子老夫妻天天幽会。丹琼是恩娘宝贝,现在上岁数就是恩娘第二,做主当家,受到抵制就流泪,连她两个女儿都让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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