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陆焉识穿件银灰色夹长衫,带着黑色长围巾,就是他在那时代好几张照片里穿身。黑色礼帽和窄头黑皮鞋都很时髦。他打扮乍看平实,仔细看总能发现两个细节是上海西人圈子里正在流行东西,比如帽子和鞋子。所以在他不得人心之后,人们就把这些时髦细节联想起来,就想到他天性里轻狂。他走这条路是福州路。这是妓馆开张时分,两个趿拉着木拖板妓女急匆匆地准备上班。日本飞机在“·二八”事变中炸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,上海这区少三十多万本藏书,却添出批木屐女子。东洋妇人木屐步态被些嫖客认为是迷人,于是贱到“咸肉庄”(注:低级妓·院),高到“书院”(注:高级妓·院),不少妓女们都流行起木屐小步来。福州路除妓馆多,书店更多,大大小小有三百多家。所以穷或富读书人和写书人像历朝历代前辈样跟妓女们亲密杂处。福州路上人都是晃晃悠悠地在逛,逛书店常常只读不买,对于擦肩而过妓女同样可以只看不买,逛逛就心满意足。这就是为什陆焉识除去泡徐家汇咖啡馆,也常常来泡福州路茶馆。这天焉识没有逛他爱逛大中华旧书店和他常买西文图书和《时代周刊》别发书店,而是走进家家出售本地杂志书店。在这些书店里,他找到本刚出来《现代杂志》,他化名写篇文章被刊在上面,而且刊登位置非常醒目。其实只需进家书店,就能证实他文章已经面世,但他进十四家书店,把证实重复十四次。
个月前,他参加个学术会议。晚上酒会上,争论开始。会议特邀贵宾是凌博士。留学归国博士很多,但全国人只称呼凌博士“博士”,把凌博士博士头衔叫得像爵位。凌博士和焉识谈起他们在华盛顿相见,谈起纽黑文苹果林和枫叶,还谈到新英格兰那些小城镇,年度莎士比亚戏剧节,似乎家家都出产演出莎士比亚剧目角儿。凌博士说焉识发表在《东方杂志》和《中国科学杂志》上文章他都读,很喜欢。凌博士又说,在国事动乱时候,还能有个潜心做研究陆焉识,不易不易。焉识很想告诉他,自己也跟着学生们乱过,“二·九”参加罢课罢教,但他不愿凌博士失望,愿意给凌博士个快乐轻松夜晚,便把真话和白兰地块咽下去。凌博士说自己研究院平庸得很,要是也有几个陆焉识就不样。紧接着他用英文问焉识句,何不就调去他研究院呢?焉识嘻哈着用英文反问:为什不呢?
此刻他们周围争执正在飞快升温,对立面也鲜明,英文法文俄文都用上来。曾经向焉识借论文大卫·韦争得领带和眼镜都歪。
争执焦点渐渐落在凌博士近期发表篇文章上,题目是《学潮爱国与科学救国》。文章是好文章,苦口婆心不乏谐趣,每几行出现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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