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看,来吧?焉识看着自己句话救活继母,想着下句话别又杀她。他接下去说恩娘你个人担个家,担四五年不是容易事,书不读就能早天赚钞票,那就可以跟恩娘你块来担当。
“留学是要去。”
“不去。”
“去吧。”
两人都把自己渴望东西拼命往外推,违着心愿地客套。十四岁弟弟觉得这事和他点关系也没有,也没有点意思,会儿立正会儿稍息,几秒钟换个姿势。
他摆布废。冯仪芳好好人不做来做媒婆,是不得已,仅仅想少受点摆布。他年轻继母好可怜。女人都好可怜。女人可怜让他这样男子没出息,为她们常年神伤,只要她们需要,他就把自己前程、幸福、自由拱手交出,供她们去消耗、糟蹋。对他自己祖母、母亲,焉识是这样个没出息男子,对不幸娘姨们,焉识也是这样个男子,何况对他年轻无助寡妇继母。
当天晚上,他站在街口,看着陆家黄包车载着冯婉喻往绿树尽处走,看着黄铜车灯晃荡着远去,他想,女人因为可怜,什恶毒事都做得出,包括掐灭个男人生仅有次爱情机会。冯仪芳要用冯婉喻来掐灭焉识前方未知爱情。但她们是可怜,因此随她们去恶毒吧。
焉识回到客厅时,恩娘在独自推牌九。她听见他脚步,肩膀架在空中,两手悬起,似乎在等他过去才敢动下张牌。似乎他是个令人闻声屏息独裁家长。似乎自祖母去世后这个家是他当而不是她冯仪芳当。她真是可怜啊。这可怜还要装可怜。
“恩娘,上楼去。”
恩娘悬空手慢慢掉下来,肩膀垮得没骨头似。接着还有什呢?就是哭。恩娘脸空着,两眼空着,任泪珠往骨牌上砸。就像四年前要退她回娘家那样,哭得那楚楚可怜。他觉得她可怜得动人极,他看入迷。
“恩娘说,去。”冯仪芳板上钉钉地说。她把道理讲给焉识:焉识不是读两本书赚点小钞票男人,假如恩娘她为让焉识赚点小钞票,早早撑起家门,对陆家是犯罪。就是天下人都没得书读,也该有书给陆家焉识读;恩娘就是抽纱抽瞎眼,耽搁焉识读
第二天早上,恩娘不起床,传话叫焉识和弟弟不必等她吃早饭,也不必等她吃午饭,更不必等她吃晚饭。老少两个娘姨进出无声,伸头缩脑,把焉识往恩娘卧室推推,焉识叹出口老人长气。晚饭前,弟兄俩走进恩娘房里。
“那……不去。”焉识说。
冯仪芳把披着长发脸转过来。将近天夜,其实娘儿俩对话直在心里连续,那关于留学与否讨论直没断,无声争执个回合来,个回合去,都在心里,因此此刻焉识猛张嘴,说出话在弟弟听是缺乏上下文,在恩娘这里,却正好对接。
恩娘动没动,但是活过来。
“去还是要去。留学是好事体。婉喻也会高兴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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