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把小环织半毛衣拿过来织。小环兴头上会从张俭发线手套上拆纱线,染以后,起出孔雀花、麦穗花各种针法,给丫头织毛衣。不过她兴头过去也快,毛衣总是织半由多鹤完成。问她针法怎织她都懒得教,多鹤只好自己琢磨。
他们就这间屋,外间是用油毛毡和碎砖搭出去棚子。家
样初中毕业生不多,读报、学习,工段长都会说:张俭带个头吧。开始他觉得工段长害他,要他这个从不说话人当发言带头人。渐渐地他出息,反正把几十个字背熟,哪次带头都是这几十个字。
带头发言,他可以放松去想家里事。想如何把多鹤和小环摆平。想多鹤去居委会老不说话怎办,想小环闹着出去上班能不能依着她。最近他想得最多是大孩成烈士事。哥哥大孩竟然活到三十多岁,当上参谋长,娶老婆生孩子,到牺牲才回家找父母。他觉得大孩挺不是个玩意儿。
这天学习会刚散,段里送报纸送信通讯员把封信给他。是父亲笔迹。父亲又粗又花哨几行大字洋溢着快乐,说他和母亲要去佳木斯看孙子。
张俭不往下看。那不就好?哥哥给张家留根,他不就没事?多鹤也没事,可以打发她走。打发她走到哪里去?先不管哪里,反正他要解放无产阶级他自己
他回到离厂区不远家属宿舍,小环又出去。多鹤快步上来,跪在他面前,替他把沉重翻毛皮鞋脱下,又小心地拿到门外。翻毛皮鞋应该是浅棕色,炼焦厂人头天就能把它们穿成漆黑。他在厂里洗澡,但街上人仍能认出他是炼焦厂。炼焦厂工人让焦炭给熏染得肤色深层。
这是间很大屋,两张木床拼在起,搁在屋东头,像张炕。屋西头搁个大铁炉子,竖起铁皮烟囱在天花板下面盘大半圈,从炕上面个洞通出去。只要把炉子生着,屋里就暖得穿不住棉衣。
这是八月中旬,多鹤在外面做饭。所以她出去进来,脱鞋穿鞋,比谁都忙。小环是个懒人,只要不让她动手,她就牢骚不断地遵守多鹤日本规矩。
他刚坐下,杯茶静悄悄出现在他面前。茶是晾好,掐着他下班到家时间沏。茶杯放下,把扇子过来。他接过扇子,多鹤已经是个背影。他快乐在小环那儿,舒适却在多鹤这里。工人新村有几十幢模样红砖平房,都是匆匆忙忙新盖,每二三十栋房有个居民委员会。在居委会那里,多鹤是张俭哑巴小姨子,总是跟在她能说爱闹大姐朱小环身后,上街买菜,下铁道拾煤渣,她大姐和熟人在路上遇见,打句诨就交错过去,她在后面总是替她补个鞠躬。
其实多鹤已经能够用中国话讲简单句子,只是听上去古里古怪。比如她此刻问张俭:“是你不快乐?”乍听不对头,细想又没大错。
张俭“嗯”声,摇摇头。把这个女人扔出去,她活得活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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