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孩不理她,端起盆出去。他把水泼在边沟里,怕当院泼马上结冰滑倒小脚母亲。二孩妈跟出来,说是先打个鸡蛋汤给她喝,饿伤肠胃两天受不干粮。她又派给二孩堆差:去镇上扯几尺布,她给她缝个棉袄。二孩两手抄进袄袖子,往门口走。母亲想起什,颠着小脚,溜踏着雪过来,把张钞票塞进他袖筒,面说:“忘给你钱!扯蓝底带红花!”镇上杂货铺共两种细花布,种蓝底红花,种红底蓝花。等二孩走到门口,二孩妈又说,“还是红底吧!红底蓝花!”
“花那钱干什?说不定是残废!”
“残废不耽误生孩子。”二孩妈朝儿子挥挥手,“红底蓝花。啊?”
“小环更不乐意。”
“有啥不乐意?生孩子,就把她撵出去。”
二孩,快叫她起来呀!”
二孩对缩坐在口袋里小人儿说:“起来吧。”他对母亲发怨说,“看你跟爸办这事!还不定活不活得呢!”
这也正是二孩妈担心。万个小日本死在家里,不知会落个什后果,蚀本不说,跟外人讲清楚恐怕都费事。
二孩妈把两只手伸出去,好像也不太明白这手伸出去要干吗。她硬头皮,抓住小人儿两只胳膊。她事先告诉自己这是个七分鬼三分人东西,但手抓到那双胳膊上,还是毛骨悚然下:那完全是两根骨棒子。她把小人儿拽起来,刚撒手,她又跌回去。保安团担保个个都全须全尾,怎让张家摊上个残废?定是腿上挨子弹,打断骨头。她站不直。
两人把她抱到炕上,小人儿仍然躇着两条腿。二孩妈把她裤腿抹到腿根,没见任何枪伤。二孩妈这才意识到,血都是经血。二孩妈踏实,至少这小人儿是个女。
“咋撵哪?”
“还用那口袋把她装到山上,放。”二孩娘笑得咯咯,看就是逗着
“去,拿点热水来给她喝,看能不能好些。”二孩很快把碗茶递到母亲手里。二孩妈动作中惧怕和嫌弃已经荡然无存,把小人儿上身放在自己盘起双腿上,将茶水慢慢往她嘴里喂。大部分茶从嘴角流出来,把边腮帮上泥疙疤润湿,糊二孩妈手。她叫儿子赶紧去打盆水,拿条手巾。二孩把炕头温着铁壶水倒出半盆,又摘下脸盆架上手巾。
茶喂下去,二孩妈湿手巾,点点擦着那脸上泥。她太懂得这把戏:日本刚占东三省时候,有时车皮日本兵到镇北边铜矿去,镇里年轻姑娘母亲们就往女儿脸上抹煤灰抹河泥。
渐渐擦洗出来皮肉非常细嫩,两耳下面还有层茸茸胎毛。盆水成泥汤,脸大致能看出模样,要是胖起来,这脸是不难看。
二孩在边看着母亲洗泥萝卜似把个脸蛋洗出来:两道宽宽眉,个鼓鼓鼻子。因为太瘦,这脸看起来有点龇牙咧嘴。
二孩妈说:“挺俊,就别是残废。你说呢二孩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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