穗子妈叹口气说：“你看你把她惯得！”
外公说：“
还能活几天惯她呀？再说她这回走
，也看不见，护不住。她就是去挨高跟皮鞋踢，也看不见。”
母亲说：“什
高跟鞋？谁还有高跟皮鞋？”
外公说：“没高跟鞋，穗子就挨解放球鞋踢。挨什反正眼不见为净。”
他把最后
条咸干鱼塞进包内。那是种奇怪
鱼，穗子长到此时第次见到，它们没有鳞，大大眼睛占据半个脸，有个鼻尖和下撇嘴唇。这使它们看去像长人面、长坏脾气、好心眼老人之面。
在和外公分开那些日子，穗子非常意外地发现，自己很少想念老人。偶尔想到，她就想到外公披挂堆不相干金属徽章，拍胸脯拍得“丁当”作响，想到这个形象，她就紧张、懊悔。假如外公不那彻底文盲，他就不会那样愚弄人和他自己。穗子紧张是为外公，他险些就隐藏下来，少抛头露面些，外公或许不会引起人们注意，人们也就不会太拿他当真，去翻他老底。这时想起来，那些大大小小伪勋章让少年穗子无地自容。她把外公填在自己入团表格亲属栏中，想想，又将他涂掉。
后来，穗子每隔段时间都需要填此类表格，她从来不再把外公填进去。
她回到那个城市，听人说起外公，他想恢复残废津贴，标着有关或无关人吵闹，说他外孙女穗子是个得人物，不信去打听打听，她就在某大首长手下，跟某大首长打招呼，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就得拉出去毙掉，他对所有不给他报销医药费，扣发他薪水，请他吃闭门羹人都说：“你连穗子都不晓得？打听打听去！天下她就个亲骨肉。她尺三寸长就跟，把她养大！”老人最后给撵到间旧房里，房漏得厉害，他打上门去闹，人家说再闹铐起来。他说：“敢！外孙女是哪个，你打听打听，她跟某大首长熟得很，首长有次微服私访，看见个军官坐三轮；解放军军官坐三轮，军法不容，叫他下来，他不认得穿便衣首长不下，首长抬手就给他枪，毙啦！穗子就跟在这个首长手下！……”
穗子听说老人病，本想在那次探亲中看看他。听这些话，拉倒。老人病重起来，得据说是骨癌。次穗子突然收到封信，是别人以外公口气写，上面称“小穗子伢”。信主要内容是请求穗子寄些钱给他。他说病不碍大事，就是疼得不轻，夜里夜整到明。有种进口止疼药，说是吃就灵，若穗子手头宽裕，寄些钱，好去托人买这种药。
当时穗子没什钱。她月薪水用不到月底，零嘴也戒掉。她只在信封里夹两张十元票。不多久，听母亲说，外公故去。老人没有个亲人，他亲属栏只填个人名字，当然是穗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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