起初还能站立,很快就瘫下去。它不知道它拖着斤多重捕鼠器跑五里路。也许更远。穗子想,谁把捕鼠器做得这样笨重呢?块半寸厚
可以踩平这房子。外公也起来,说他从来不知道野猫会有这种奇怪行为,会倾巢出动地找个走失猫崽。
在灰色晨光中,每只猫都是个,细瘦腰身,纤长柔韧腿,它们轻盈得全不拿那些插在墙上碎玻璃当回事。它们纯黑皮毛闪着珍贵和华丽。外公是对,它们祖祖辈辈野性血没掺过滴杂质,它们靠着群体意志抵御人类引诱,抵抗人类与它们讲和,以及分化瓦解它们次次尝试。
穗子和外公都明白,这次他们再也挽留不住。换穗子,在这样集体招魂歌唱中,也只能回归。这样撕心裂肺集体呼喊,让穗子紧紧捂住耳朵,浑身汗毛倒竖。她见外公打开门,对她做个“快回去睡觉”手势,他觉得这样闹猫灾可不是好事,索性放归山。
连几天,外公都在嘲笑自己,居然忘记“本性难移”这句老话,企图去笼络只小野兽,结果呢,险些引狼入室。
穗子把吃饭用搪瓷盆和养伤睡毛巾洗干净,收起来。外公说:“还留着它们干什?扔出去!它还会回来?”穗子不吱声。她有时懒得跟他讲自己道理。她常常耷拉眼皮:你爱说什就说什。她懒得同成年人般见识,他们常常愚蠢而自以为是。
十月后天夜里,桑树叶被细雨打出毛茸茸声响。穗子莫名其妙地醒来(她是个无缘无故操许多心,担许多忧,因而睡觉不踏实女孩)。她睁大两个眼,等着某件大事发生似气也屏住。“呱啦嗒、呱啦嗒、呱啦嗒”,远远地有脚步在屋顶瓦片上走,然后是声重些“呱啦嗒”。穗子判断,那是四只脚爪在飞越房顶与房顶之间天险。再有两座房,就要到头顶上屋顶,穗子想。果然,脚步个腾飞,落在她鼻梁上方屋顶上,然后那脚步变得不再稳,不再均,是挣扎,趔趄,像余老头喝多酒。穗子点点坐起,听那脚步中有金属、木头声音。她还似乎听出血淋淋步拖。
她听见它带着剧痛从屋檐上跳下来,金属、木头、剧痛块砸在院子砖地上。
穗子打开门,不是看见,而是感觉到它。
看着她,看着她细细四肢软下。它看她向它走来。还要再走近些,再多些亮光,她才能看见它发生什事。它不知自己是不是专程来向她永别,还是来向她求救。它感到剧烈疼痛使它尾巴变得铁硬。还有步,她就要走到它面前,看见它究竟是怎。
直到今天还清楚记得穗子当时样子。她看着黑猫只前爪被夹在个跟它体重差不多捕鼠器里,两根足趾已基本断掉,只靠两根极细筋络牵连在那只爪子上。她觉得胃里阵蠕动,不到九岁她头次看到如此恐怖伤。想她定是“面色惨白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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