牵着妈手回到家。爸成个老农民,直眉愣眼地把下巴颏放在桌沿上,喝稀饭。他和妈问什都不响。看守朱阿姨五天五夜,已变成个更不响人。口口往嘴里吸滚烫稀饭,刚出芽门牙给稀饭烫得发痛。
只想去跟个人讲话。韦志远。他不在那个板凳上坐着,不知去哪里。个磨剪子镪菜刀河南人东唱声西唱声地走进大门。
大年夜过就回到医院。朱阿姨床空,氧气瓶还斜躺在那里。曾经在她身体里有进有出堆管子乱七八糟地扔在床上,输液架上吊着大小瓶子中都剩些药水,个气泡也不冒,成死水。
撞开护士值班室门。这回是个年轻护士,也在打毛线,两根眉毛向额头上挑着,揪着眼皮,不然眼皮无论如何是要合到块。
问她朱阿姨去哪里。
看头歪眼阖像个瘟鸡,就假装嘴巴松,把香烟头掉落在朱阿姨被子上。他马上装出慌手乱脚样子去拍打被子,生怕烟屁股把朱阿姨点着似用手在朱阿姨身上扑上扑下。棉被还就是给他拍打不掉。他干脆抓起棉被来抖,好像要把火灾危险抖抖干净。他眼睛落在朱阿姨身体上,手就僵住。这个又瘦又白身体天天都在缩小、干掉,两条甩水袖胳膊开始发皱,胸脯又薄又扁,根鲜艳刺眼橘黄色橡皮管不知从哪儿绕上来。电工动也不动。只有脖子上大橄榄核在乱动。不知他认为朱阿姨身体是太难看,还是太好看。朱阿姨是只白蝴蝶标本,没死就给钉在这里,谁想怎看就怎看。她不防护自己,在你眼前展览她慢慢死掉过程。她过去多姿都没,过去飞舞都停止……
电工听见这边有响动,回头看,见脸上淌满眼泪。
再过两天就是除夕,妈妈到医院来捉拿。不回去。
“你爸从牛棚放出来过年!”妈不敢大声,又使着劲,所以挤眉弄眼。
说要守着朱阿姨。有这多人要来掀朱阿姨被子,守还守不住,怎可以走开呢?
她眼大,又小回去。手上针脚点不错地告诉:除夕医院人手少,病员也都准许回家过年,不晓得谁乘机跑来,把朱依锦氧气管拔,把所有管子、针头全拔
妈说:“已经五天,她不会好转来!”
说不能把朱阿姨留给那些眼睛,那些眼睛原先是不配看朱阿姨脸。
妈看着又脏又倔强脸,过好阵说:“朱阿姨好转来,回到戏台上照样出名,才不会记得你呢!”
等朱阿姨醒来,头句话要跟她讲,就是:“千万别回戏台。”
妈决定不跟啰唆,上来扯起就走。她那冷冷、软和雪花膏气味让感到好亲、好亲。回头看眼朱阿姨,她还在脏棉被下很惨很惨地躺着。突然双手抱紧妈手,全世界只有这只带雪花膏气味手是干净。被这只手拉着是安全、幸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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