瞻基刻意拉紧缰绳让马儿放缓步子与许彬并行。
许彬不置可否。
朱瞻基继续说道:“因为你活得太超脱也太明白。任何事情你都能洞察于千里之外,这份澄明与清醒足以让帝王胆寒。”许彬对上朱瞻基目光毫不回避,“谢皇上褒扬!”“你?”朱瞻基举起手中马鞭,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挥打在许彬那张俊秀如玉脸上,这个人确实是太过狂妄,他强忍着心中不快缓缓说道:“朕已经决定从安南撤军,只是碍于从太祖高皇帝时留下成例,必要找个合适机会。否则‘与祖制相悖、背祖妄为’这顶大帽子就会被谏臣们扣到朕头上。”“皇上圣明!”许彬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笑容,是欣慰,是欣赏,还有份然。
朱瞻基用马鞭在他头上晃又晃,“你呀!真是叫朕爱也不是,恨也不行。好好改改你性子,在朕身边做个像杨荣那样良师益友、良臣贤士不行吗?非要这样故弄玄虚、与众不同吗?”许彬眼底笑容还在,只是多丝不易被人察觉黯然与落寞,眉宇间流露出忧郁令人心疼,只是转瞬即逝,他又恢复往日那副千年不变神情,淡然如风,他对上天子龙目似是而非地说句:“皇上有皇上无奈和顾忌,臣子也是样。”这话似乎是句推托回避之言,只是目光交集,朱瞻基从他眼神中仿佛洞悉到什隐情,他似乎可以谅解,于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安慰彼此,他说:“许彬,其实从见到你那天起,朕就有些羡慕你。羡慕你如闲云野鹤般生活,羡慕你纵横秦淮,醉卧花丛潇洒与自在,羡慕你恃才傲物,挥金如土,羡慕你快人快语,写意人生。可是羡慕归羡慕,朕却不能由着性子像你样。其实说你澄明,你也并非万事参透,就像这皇位,你没有坐过,并不知道天子龙椅就是在炙火上炼烤,百炼成钢,百忍成事。这军国大事、后宫内务,其实半点儿也不能随心所欲。”朱瞻基缓缓道来,这番发自肺腑剖析伴着马蹄阵阵发出声响,竟然像是首出塞曲,有些慷慨,有些激昂,还带着种悲怆。
许彬凝视着眼前天子,这是大明朝第五位天子。
他,远没有太祖朱元璋开天之勇,也没有成祖朱棣英雄豪迈,不似建文帝朱允文那样崇尚儒术,更不像洪熙帝朱高炽那般厚德载物。
很难用句话来评说他。
只是此时此刻,他目光不像天子,如同稚子般、清澈,明亮,这样清无尘垢、质朴纯净,古往今来帝王难有与之匹敌,从他眼中泻出正是种称为真挚柔情,这种真挚足以让手持利刃敌人弃械相投。
久久地凝望之后,许彬低下自己高昂头,双手抱正色说道:“许彬,谢皇上今日明示!”“啪”声,朱瞻基手中马鞭重重地抽打下来,没有抽在许彬脸上,却狠狠抽在自己坐骑之上。
骑绝尘,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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