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鼓细乐纷纷响起,纱帘层层升上半空——这帘子倒不像教坊司献那些戏,那些是用绳子挂在两边柱子上,有时会遮挡住戏台。
这倒不算什大改动,除成化帝这样喜爱看戏人多年几眼,几位年纪小皇子都没觉出区别来。
然而轻纱层层升起,纱幕越薄,众人越觉出异样——原本纱幕撩开后应该看见深色墙面和出入戏台大门,可这回直撩到最后重纱帘,里面看着还隐隐是白。
天子终于觉出几分特别,凝神看着最后重帘幕升上去,露出里面片雪色天地。背景是采画赏雪亭,远处有仙宫渺渺,雪拥群山;戏台上方飘飘洒洒落下鹅毛大雪,地面铺着雪白毯子,台中围出片白玉似华廊雕柱。
名头戴莲花冠,穿鹤氅、执玉圭,腰挂玉牌、环佩叮咚神仙从雪色中走出,身后引着两名执旗、捧剑小神,站在纷纷大雪中朝台下说着念白:“炼药修真上太清,玉虚宫殿紫宵中……”
国之大事,在祀与戎。
正旦之日,崔家那样普通百姓要祭祖,皇家自然也是要祭祖。成化天子亲至奉先殿祭祀,向生母皇太后周氏行礼,而后至奉天殿受外臣与四夷使者朝拜。
去年刚召过府县首领官入朝朝觐,下次让他们进京也得三年。而崔榷这个参议并非地牧守,只是个佐贰官,再轮几年也轮不到他进京述职,只会由上司带着轻飘飘页考评到吏部考核。
这年既然不搞京察大计,也没有震灾、水旱奏报——只除西方有赤色流星坠落,半天惊雷似震响是个不祥之兆,累得成化天子又得下旨推锅朝臣,再没有烦心事。天子无事操烦,教坊司更是巴结圣意,“日进院本”,年节休息半个月日日不停地搬演时兴剧目,正旦、元宵庆赏剧更都是要演出新写本子。
搬演这些戏时,教坊司优伶们也都借鉴如今京里流行妆容和排布舞台方式,上场都有香烟缭绕,出场退场也都靠纱幕层层模糊淡化。通都是这样手法,高太监陪侍着天子看戏时,见他们弄得郑重其事,好像学什高妙手法似,心里不由得暗暗嗤之以鼻。
他上场,头上白雪渐停,丝雪花也没欺近他和身后小神,倒有道暖黄光
宫外这手法,还是他儿子兴起来,如今他们父子都快懒得用!
不过元旦贺赏剧、年节间日常杂剧、乐事做得越普通,就越能显衬出他新戏好。高太监怀揣着团火炭样心思,天天监看着钟鼓司排演,终于等到元宵正日。
这天晚膳后,御驾便带着太子、诸王赏游内制鳌山灯海,而后到戏苑欣赏钟鼓司新排元宵大戏。
这出戏开场前,戏台上重重轻纱帘幕垂遮到地面。周围排圈儿烧着烟气微沉塔香,因着室内没有风动,那烟先在下方沉会儿才会散开,衬得台面上有如仙境。
天子初见着这种布置时还肯赞声,如今已是习以为常,只点点头,吩咐人开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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