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从厕所出来,花二毛钱,把自己那卷破被褥连同烂提包,起在车站寄存处寄存——可以存放到明天早晨八点钟。
现在,他象换个人似,身轻快地出候车室。他借着家商店被路灯光照亮玻璃窗,用五个手指头把自己乱蓬蓬头发匆匆梳理下。他满意地冲着玻璃中那个模糊他笑笑:看这身打份,你象个在黄原城里混得蛮不错家伙哩!
于是,他撩开两条修长壮实腿,迫不及待地向东关邮政局那里走去。
,这样城市是个各色人等混杂天地;而每个层次人又有自己天地。最大好处是,大街上谁也不认识谁,谁也不关心谁。他衣衫行装虽然破烂不堪,但只要不露羞丑,照样可以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行走,别人连笑话你兴趣都没有。
少平几乎没有认真考虑,两条腿就自动引导他穿过黄原河上老桥,来到东关,加入桥头上那个揽工汉“王国”。
现在是夏天,虽然天将黄昏,但大部分等待“招工”工匠们仍然没有散去;人行道和自由市场空地上,到处都是操北方各县口音乡下人。有人痛快地脱下汗迹斑斑布褂,光身子坐在雪亮路灯下聚精会神捉虱子。四处卖茶饭小摊贩,拖长音调吆喝着招徕顾客。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烟气黄尘;苍蝇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。
少平把铺盖卷仍然搁在砖墙边上,用两只烂手卷起支旱烟棒,圪蹴在墙边抽起来。他现在看起来完全成个老练出门人。再也没有初来乍到时那种紧张和慌乱。当然,更踏实是,他身上装着赚来六十元工钱,十天八天不必为生计而担心。再说,天气也暖和起来,不用再为住宿发愁。夏天啊,这是揽工汉黄金季节!
他这样平静地直坐到满城灯火辉煌。这时候,他心里猛下想起他朋友金波,他现在很想去见见他——自从金波到黄原后,他们还直没有见过面。
是呀,他们再不是小孩子,已经各自开始到社会上谋生;尽管内心仍然象过去样情深义重,但顾不得在块相处。
少平知道,金波就在东关邮政局跟他父亲学开车——金俊海已经从地区运输公司调出来开邮车。两月前初到黄原时,他不愿意去找金波,以免让朋友看见他副流落样子而难为情。那时他仍然没有克服掉中学生那种自尊自爱心理。两个月来,石头和钢铁已经把那层羞涩面纱撕得粉碎!但少平为不使他这身破烂行装“惊吓”他朋友,还是决定在见金波之前,先收拾和“化装”番。
他想下,便即刻带上行李,从大桥头走到长途汽车站候车室。
他接着又进候车室男厕所。
孙小平在厕所里把他那身新买卡衣服换在身上,而把原来身上烂衣服又塞进破提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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