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少安很小时候,他们家还住在田家圪崂他二爸现在住地方。他们家离润叶家很近。那时候,田福堂家境虽说比他们家强得多,但还没有发达起来。福堂叔和他爸在旧社会都给富人家揽过工,因此解放初两家人关系还相当亲密。母亲那时候常带着他和姐姐兰花到田大婶家串门。润叶比他小岁,两个人正能玩在起。渐渐地,他们就相好得谁也离不开谁。少安早上起来,就哭着要到润叶家去。润叶晚上又哭着要到他们家来睡,田大婶就只好把她送过来,两个孩子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。要是谁家吃顿好饭,大人也总要给另家娃娃端上碗,或者就干脆叫到自己家里来吃。他两个不论谁过生日,他妈或田大婶总要给他们把圈白线用红颜料染好,挂在他们脖子里——这是“锁线”,保佑孩子无灾无病,长命百岁……后来,他们长大点,家里和院子里已经没什意思,就开始溜出家门,到广阔天地里玩去。
春天,当桃杏花盛开,柳树抽出绿丝时候,他们还穿着破烂开裆棉裤,到阳土坡上刨刨发芽“蛮蛮草”根,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——这是在个漫长冬天之后,尝到第口春天鲜物。夏天,入三伏,他们和村里其他娃娃就脱得丝不挂,男娃娃,女娃娃,成天泡在东拉河里,耍水,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。个夏天过去,都晒得黑不溜秋。秋天,是黄土高原黄金季节。他们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切可以吃东西,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,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。冬天,刀子般严厉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,只好整天闷在家里玩。只是在天气暖和日子里,他才和润叶块从东拉河冰上走过去,在金家湾那边村子里,寻找各种各样破瓷器片。金家湾过去有钱人家多,打碎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,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花纹。冬天茂密柴草衰败下来,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。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,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神爷墙窑里。唉,在这穷困农村,孩子们有什玩具呢?那个年纪里,这些东西就是他和润叶拥有最宝贵财产……年年过去,他们家越来越穷。可福堂叔光景年比年强。润叶穿起漂亮花衣裳,可他衣服却年比年穿得破烂。但他们仍然象以前样,在块亲密地厮混着玩耍。
在他六岁那年,有天,父亲给他契起把小镢头,又给他盘根小绳,说:“少安,你也大,应该出去干点活。跟爸砍柴去吧!”
“不!不去!要和润叶块玩!”他抗议说。“润叶是女娃娃,你是男娃娃。男娃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。男娃娃怎能老呆在家里呢?再说,咱这穷家薄业,就爸爸个人拉扯着你们,没个帮手不行啊!”
他沉默不语。他知道父亲说得对。他早朦胧地感到这天要来,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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