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加林下子站起来。傲气高中生虽然研究过国际问题,读过许多本书,知道霍梅尼和巴尼萨德尔,知道里根中子弹政策,但他没有想到这个满身补钉老光棍农民,在他对生活失望时候,给他讲这深奥人生课题。他望着亲爱德顺爷爷那张老皱脸,双失去光彩眼睛里重新飘荡起两点火星。德顺爷爷用缀补钉袖口揩下脸上汗水,说:”听说你今上午要回来,就专门在这里等你,想给你说几句话。你心可千万不能倒!你也再不要看不起咱这山乡圪。”他用枯瘦手指头把四周围大地山川指圈,说:”就是这山,这水,这土地,代代养活们。没有这土地,世界上就什也不会有!是,不会有!只要咱们爱劳动,切都还会好起来。再说,而今党政策也对头,现在生活天天往好变。咱农村往后前程大着哩,屈不你才!娃娃,你不要灰心!个男子汉,不怕跌跤,就怕跌倒不往起爬,那就变成个死狗……”
“爷爷,你话给开窍,会记住,也会重新好好开始生活。刚才在前川碰见庄里其他人,他们也给说不少宽心话。唉,现在就担心高明楼和刘立本两家人往后会找麻烦,另眼看……”
“啊呀,这你别担心!就是为这事,刚才还去明楼家找他。和他爸当年是拜把兄弟,敢指教他哩!已经把话给他敲明,叫他再不要捣你鬼……噢,倒忘给你说!刚才去明楼家,正碰见巧珍央求明楼,让他去公社做做工作,让你再教书哩!巧珍说得鼻子把泪把!明楼当下也应承。不知为什,他儿媳妇巧英也帮巧珍说话哩。你不要担心,书教成教不成没什,好好重新开始活你人吧……啊,巧珍,多好娃娃!那心就像金子样……金子样啊……”德顺老汉泪水夺眶而出,顿时哽咽得说不下去。高加林下子扑倒在德顺爷爷脚下,两只手紧紧抓着两把黄土,沉痛地呻·吟着,喊叫声:
“亲人哪……”
1981年夏天初稿于陕北甘泉,
同年秋天改于西安、咸阳,
冬天再改于北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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