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德顺爷,灵转后来干啥去?”巧珍贴着加林胸脯,问前面车子上黯然伤神老汉。
德顺老汉叹口气:”后来,听说她让天津个买卖人娶走。她不依,她老子硬让人家引走……天津啊,那是到天尽头!从此,就再也没见那心上人儿!辈子也就再不娶媳妇。唉,娶个不称心和老婆,就像喝凉水样,寡淡无味……”巧珍说:”说不定灵转现在还活着?”
“死不,她就活着!她辈子都揣在心里……”
车子拐个山峁,前面突然亮起
哥哥你走西口,小妹妹实难留;手拉着哥哥手,
送你到大门口。哥哥你走西口,小妹妹送你走;有几句知心话,
哥哥你记心头:走路你走大路,万不要走小路;大路上人马稠,
小路上有贼寇。坐船你坐船后,万不要坐般头;船头上风浪大,
操心掉在水里头。
灵转都计算得准准。等在他们村前砭上出现,她就唱信天游迎接哩。她嗓音真好啊!就像银铃碰银铃样好听……””唱什歌哩?”巧珍插嘴问。
“听给你们唱!”老汉得意地头拐,就在前面醉心地唱起来–
走头头那个骡子哟三盏盏灯,
戴上那个铜铃子哟哇哇声;
你若是哥哥哟招招手,
日落你就安生,天明再登程;风寒路冷你个人,
全靠你自操心。哥哥你走西口,万不要交朋友;交下朋友多,
你就忘奴–有钱是朋友,没钱两眼瞅;哪能比上小妹妹,
天长日又久……
德顺老汉上气不接下气地唱着。到后来,已经曲不成调,变成句句地说歌词;说到后来,竟然抽抽嗒嗒哭起来;哭阵,又嘿嘿笑出声,说:”啊呀,把它!这是干甚哩!老呀老,还老得这不正相!哭鼻流水,惹你们娃娃家笑话哩……”巧珍不知什时候已经靠在加林胸脯上,脸上静静地挂着两串泪珠。加林也不知什时候,用他胳膊按住巧珍肩头。月亮升高,远方山影黑黝黝,蒙上层神秘色彩。路两边玉米和高粱长得像两堵绿色墙;车子在碎石子路上碾过,发出轻微沙沙声;路边茂密苦艾散放出浓烈清新味道,直往人鼻孔里钻。好个夏夜啊!
你不是哥哥哟走呀走你路……
老汉唱完,长长吐口气,说:”歇进那店,就不想走。灵转背转她爸,偷得给吃羊肉扁食,荞面饹饹……到晚上,她就偷偷从她房子里溜出来,摸到窑里来……天,两天,眼看时间耽搁太多,只得又赶着牲灵,起身往口外走。那灵转常哭得像泪人样,直把送到无定河畔,又给唱信天游……”
“大概唱是’走西口’吧?对不对?”加林笑着说。
“对着哩!”说着,老汉又忍不住唱起来。他声音是沙哑,似乎还有点哽咽;
并且边唱,边吸着鼻涕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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