织越小仙除常同说戏,额外也常说起他这个远房表哥。按她说法,她这个表哥英明神武,乃是个不世之才,只可惜命薄些,年纪轻轻便战死沙场,徒留双悲得半死老父母加个整日啼哭不止柔弱小儿,可怜可怜。她每每叹出可怜二字,脸上便果然副悲天悯人之态。却并不觉得她表哥家多可怜,大约近来已将生死看开。
织越执起茶壶倒杯冷茶,润润嗓子,左右瞧瞧,再掩着嘴角凑过来:“那个表哥,不是告诉过你他死三年吗?三年前,合族都以为他只剩个遗体,元
伤不过是天边浮云,挥手便可抹去吗?”游水时他会说:“你看这飞流直下瀑布,奔腾入河川,不舍昼夜,且从不回头。你看这个瀑布,不会觉得人生亦是如此,不能回头,总是要向前看吗?”游集市时他会说:“你看这蝼蚁般凡人,能在世上走不过数十载春秋,且还受司命排种种命格所困,种田大多生穷苦,读书大多志不能展,养在深闺好女儿大多嫁个王八丈夫。可他们仍欢欢喜喜地过着。你看这些凡人,不会觉得自个儿比他们好上太多吗?”
初初还听着,后来他说上瘾,每回都要这说说,嫌弃他啰唆,再去凡界便只个人。
夜华去后第三年九月初三,在凡界听戏,遇见方壶仙山上个叫织越小神仙。在凡界听戏须得照着凡界本子来,觉得角儿唱得好便捧个钱场,喝彩时投几枚赏钱到戏台上,也算不辜负戏子们番殷勤。
织越小仙大约头回到凡界看戏,见红木雕栏后头干看戏扔银钱扔得热闹,眼红也想扔,却两袖空空挺寒酸。她眼看破仙身,喜滋滋自报家门,找借些打赏银钱。虽有些奇怪她个小神仙自当习得变化之术,变两个银钱出来理当是桩小事,还是借几颗夜明珠给她。后来才晓得她爹娘怕她下界冶游惹祸端,将她仙力封。
原本不过是个点头之缘,此后去凡界看戏却回回都能遇上她,这点头之缘便硬生生被掰成个长久缘分。织越生得喜辣活泼,又不缠着打听是谁家住哪里芳龄几何,觉得难得。再则听戏时能有个人说说话,又不是四哥“你看这跌宕起伏戏文……”这种说话,也挺不错。
这来二去与她同听十多场戏,算算日子,大约已两月有余。
今日,又坐在这楼中听戏,戏台上挺应景地唱出牡丹亭。正是十月初五,宜婚嫁出行,忌刀兵,三年前今日此时,夜华他离而去。灌口酒,看戏台子上青衣将水袖舞得洋洋洒洒。
这段戏文直唱到“则为你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,是答儿闲寻遍,在幽闺自怜”,织越小仙才姗姗来迟,觍着脸在身旁占个位置坐下。
戏看到半,她掩着嘴角凑过来偷偷摸摸道:“那个天纵奇才却英年早逝远房表哥,你还记得吗?”
点头表示记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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