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三瞧见低着头成玉用冻红手笼住半张脸,好会儿没有说话,但似乎遵循那句告诫,当她重迈出步子来时已开始同自己叨叨别。眼圈红着,鼻头也红着,说话声都在颤抖,话题倒很天马行空,也听不出什悲伤,忽儿是朱槿房中字画,忽儿是梨响厨艺,忽儿是姚黄花期,忽儿又是什李牧舟药园子。
但她并没有说得太久。在北风将街头灯笼吹灭之时,她抱着腿蹲下来,他尝试着离她更近些,便听见她细弱哭腔:“不想想起来,所有离开,爹,娘,蜻蛉,都、都不想想起来,不要让想起来,求求你,不要让想起来,呜呜呜呜。”那声音含着绝望,压抑孤独,又痛苦。
连宋不曾想过那会是成玉声音。他只记得她单纯和天真,快乐是为小事,烦闷也全为小事,明明十六岁,却像个永远长不大孩子,从不懂得这世间疾苦。
凡人之苦,无外乎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怨憎会、爱别离、求不得、五阴盛这八苦。三殿下生而
,便是最狡猾恶妖,他也总能立刻在他们内心中找到他们本所在。比之成玉,他们心防更难突破,似乎所有意志都被用来构建那道防住别人高墙。而成玉,她心防就太好突破些,然而在那道敷衍心防之墙后,她却描出四季来藏住自己。
心防存在本是为防范别人,就像连三曾以藏无探看过那些人,可成玉心防,却似乎是为防住她自己。
三殿下踏过眼前秋色,所见是秃山长河;行过秃山,便是白雪覆黄沙,此种萧瑟比之大雪封山还要更为凄冷,如此景致同成玉着实不搭,但这确是她心中景色。
此处依然没有成玉。
三殿下在封冻长河旁站好会儿,低声道:“阿玉。”他找不着她,这里是她王土,只能让她来找到他。
当他声音散入风中,四季景色瞬然消失,同现世中今夜般夜市似幅长画在他眼前徐徐铺开。他终于看到成玉。
她或许对他并不设防,因此她潜意识令他看到她此时真实内心模样。
她孤孤单单地立在长街之上。街仍是那条街,灯笼仍是那些灯笼,节物摊也仍是那些节物摊,但拥挤人群却不知去何处,整条长街上唯她人。
“今日过节啊。”她怕冷地搓着手小声道。是,此时也并非夏日,在她搓着手当口,有北风起,夜空中飘起细雪。
“哦,是过乞巧节,”她边走边自个儿同自个儿唠叨,“乞巧节要做什来着?是,要在家中扎彩楼,供上摩睺罗、花瓜酒菜和针线,然后同爹娘团坐在起奉神乞巧。”她絮絮叨叨,“乞巧啊,说起来,娘手就很巧,蜻蛉手比娘手……”她突然停住脚步,风似乎也随着她停下脚步静作种有形之物,细雪中飘摇灯笼间突然有个声音响起来,那声音近乎尖利地告诫她:“别去想,不能想。”是她潜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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