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连页稿纸都没写,还这个样?”这次是迷亭本人在发问。
“那还用说?当时你是这样说嘛,‘在意志方面绝对不比任何人差,但遗憾是记性却比任何人都糟。要写出《美学概论》意志是很强烈,但这种意志在向你发表第二天,就忘得干二净啦,所以说,在百日红凋谢之前没有写出书来,是记忆之
会违背佛意旨。”铃木说。
“当时你打扮可难看啦。穿件粗棉布衬衫,两股间系条兜裆布,在雨后水洼子里吭哧吭哧地用劲。”
“最可恨是,你却无动于衷,还给写生呢。这个人平常是很少发火,可那时心想,这对太无礼啦。至今还记得那时你是怎说,你还记得吗?”
“十几年前说话谁还记得?不过,还能记得那座石塔雕着‘归泉院殿黄鹤大居士安永五年辰正月’文字哪。那座石塔可真古雅呀,甚至在搬家时候,真想把它偷出来呢。非常合乎美学原理,是个哥特式风格石塔哪。”迷亭又在漫无边际地大讲他美学。
“且不提那个,说是你当时所说话。你是这说嘛,你满不在乎地说:‘准备专门研究美学,所以对天地间切有意思事物都要用写生把它保存下来,好供将来参考。对这样忠实于学问人,什同情呀,可怜呀这些私情,提都不应该提。’你说得那样轻松。当时也认为你太不懂人情,就用沾满污泥手,将你写生簿给撕。”铃木说。
“绘画之才本来是很有前途,之所以遭受挫折而蹶不振,完全是从那时开始,是你把锐气给毁啦,甚至对你怀恨在心哪。”迷亭说。
“别胡扯啦,倒是对你怀有怨恨呢。”铃木说。
“迷亭从那时起就喜欢吹牛。”主人把羊羹吃完,又参加到两人谈话中来。“从来没有履行过诺言。而且人家责备他,他是决不会认错,总是说这说那地推脱。当那庙里百日红盛开时候,他说在百日红凋谢之前,定要写出本《美学概论》大著来。说:‘不可能,你根本写不出来。’可是迷亭回答说:‘别看这个样子,人不可貌相,是个意志坚强人哪。你这样不相信,那打赌好啦。’信以为真,好像说好到神田西餐馆去吃顿。虽然认为他决不会写出书来才和他打赌,可内心里仍不免有点犯嘀咕,因为没有钱去请他吃西餐啊。想不到这位老兄,七天过去,二十天过去,根本没动笔,页纸也没有写。后来百日红终于凋谢到朵花也不剩。可他本人不当回事。想,这回西餐是吃定啦,便逼他履行请客诺言,他却像没事般,根本不予理会。”
“他准是又找出些说辞来吧。”铃木君插嘴说。
“唔,真是个厚脸皮家伙。他顽固地说:‘虽没有别本领,但意志力是不会落于诸君之后,说不请就是不请。’”主人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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