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哲子垂首道:“往年国老不应辟,尚能南归桑梓。而今桑梓无存,家已无归处……”
听到这里,纪瞻已经明白沈哲子意思。往年他受朝廷征辟,行至徐州北地已乱,想要坐观时局,其时执政东海王司马越下令若他们干南士还要观望不前,就要让军士押送乃至于就地斩杀。他们干人潜逃南归,昼夜兼程,才总算逃回江南。
可是如今朝廷南渡,吴中已为腹地,沈家受此逼迫,实在已经逃无可逃,若不想阖族俱亡,那也只能甘为宗室爪牙。
在这样情况下,沈哲子居然还能不屈于强权压力,敢于犯险拜入自己府中,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生死相托!无论吴兴沈氏此前有何劣迹,单单从这点来看,自己就有责任保护住他们。不只是为自己名望责任考虑,也是为不再重蹈宗室乱政覆辙,定要把这个苗头扼杀在萌芽中!
苟利家国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!与其说是少年对自己赞许,不如说是其自身心迹剖白。念及此,原本在他看来仅仅只是敏于辞锋应对少年,隐隐然有丝大器胸襟。最起码,对方甘冒杀身之祸来见自己,而非屈从强权,这点已经足堪称道!
有绽放时候。
原本沈哲子注意力都集中在纪瞻身上,却没注意到其旁边中年人。现在不免认真打量,只见对方脸色红润,气质清逸,显然不是仆从之流,但在他所收集纪氏族人资料中却找不到这样个形象。
看对方敢对纪瞻动手,言语也颇无忌惮,可知其在纪瞻身边地位超然。被其横加阻拦,令得说服纪瞻更加困难,沈哲子心中不无怨气,思忖片刻后才正色道:“这位先生之言,小子不能认同。苟利家国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!身之老朽天注定,节义永垂人为之。国老存社稷,全邦家,虽死流芳,其馨隽永!”
“哈哈!”
纪瞻听到这话,已是抚掌大笑,如老顽童般,看着身边中年人被少年言语挤兑却无从应对吃瘪状,更是乐不可支。
房间内洋溢着老人欢畅笑声,良久之后,纪瞻才渐渐收住笑声,指着沈哲子说道:“苟利家国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!好,就凭这句妙语,你有什要求,说出来吧。”
沈哲子闻言后,心中顿时喜,终于体会到为何文抄公才混得开。他飞快压下心头诸多乱七八糟念头,这才从怀中取出那份请柬,恭敬呈送到纪瞻手中:“请国老观。”
接过那请柬低头看,纪瞻脸色蓦地变。对于时局洞察,他要比沈哲子深刻得多,只这眼便推测出许多讯息,继而也明白沈哲子为什费尽心机都要见上自己面。
他虽然忠于王事,但自身便深受八王乱政之害,无论如何也不愿见吴地重蹈覆辙,哪怕仅仅只是点苗头,都令其心悸不已。
手里捏着请柬,纪瞻沉吟良久,才开口道:“你能来见,很高兴。但还有点好奇,若你不能见到,又会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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