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还是看到阿太哭。那是她九十二岁时候,次她攀到屋顶要补个窟窿,不小心摔下来,躺在家里动不。去探望她,她远远就听到,还没进门,她就哭着喊:“乖曾孙,阿太动不啦,阿太被困住。”虽然第二周她就倔强地想落地走路,然而没走几步又摔倒。她哭着叮嘱,要常过来看她,从此每天依靠把椅子支撑,慢慢挪到门口,坐在那儿,整天等身影。也时常往阿太家跑,特别是遇到事情时候,总觉得和她坐在起,有种说不出安宁和踏实。
后来上大学,再后来到外地工作,见她分外少。然而每次遇到挫折,总是请假往老家跑——件重要事情,就是去和阿太坐个下午。虽然说苦恼,她不定听得懂,甚至不定听得到—
把抓住那只鸡,狠狠往地上摔。
鸡脚挣扎下,终于停歇。“这不结——别让这肉体再折腾它魂灵。”阿太不是个文化人,但是个神婆,讲话偶尔文绉绉。
众人皆喑哑。
那场葬礼,阿太声都没哭。即使看着外婆躯体即将进入焚化炉,她也只是乜斜着眼,像是对其他号哭人不屑,又似乎是老人平静地打盹。
那年刚上小学年级,很不理解阿太冰冷无情。几次走过去问她:阿太你怎不难过?阿太满是寿斑脸,竟轻微舒展开,那是笑——“因为很舍得”。
这句话在后来生活中经常听到。外婆去世后,阿太经常到家来住。她说,外婆临死前交代:黑狗达没爷爷奶奶,父母都在忙,你要帮着照顾。因而更能感受她所谓“舍得”。
阿太是个很狠人,连切菜都要像斩排骨那样用力。有次她在厨房很冷静地喊“哎呀”,在厅里大声问:“阿太怎?”“没事,就是把手指头切断。”接下来,慌乱是们家人,她自始至终,都副事不关己样子。
病房里正在帮阿太缝合手指头,母亲在病房外长椅上和讲阿太故事。她曾经把不会游泳,还年幼舅公扔到海里,让他学游泳,舅公差点溺死。邻居看不过去,跳到水里把他救起来。没过几天,邻居看她把舅公再次扔到水里。所有邻居都骂她狠心,她冷冷地说:“肉体不就是拿来用,又不是拿来伺候。”
等阿太出院,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她故事真假。她淡淡地说:“是真啊,如果你整天伺候你这个皮囊,不会有出息,只有会用肉体人才能成材。”说实话,当时没听懂。
因此总觉得阿太像块石头,坚硬到什都伤不。她甚至成们小镇出名硬骨头,即使九十多岁,依然坚持用她那缠过小脚,自己从村里走到镇上老家。每回要雇车送她回去,她总是异常生气:“就两个选择,要你扶着慢慢走回去,要自己走回去。”于是,老家那条石板路,总可以看到个少年扶着个老人慢慢地往镇外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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