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,他其实记得。
他说,他想有个新名字。
知道,他是想有个新阿娘。
他当时还在说着,北来抱着百花在旁边听着。北来听到那小男孩也想要个阿母,跑到身边来,紧紧靠在身上。
他问她为什。
那女人说:你是坏人孩子,你不是孩子。
她说:丈夫就是被那些坏人抓走。
那爷爷在哭,那奶奶在哭,那姐姐在哭,但那女人哭着用扫帚赶他。
他说,他没再说话,换上原来衣服出门。
父亲坐火车去北京,又搭飞机去上海,又从上海坐车到这里来。他年纪很小,但他走过路,比爷爷、奶奶、婆婆、阿母辈子加起来还多。
他说,他记得,自己父亲是个官,自己母亲全身香香,讲话很温柔,还会画画。
他说,从上海到这边,路上上下下要经过好多座山,他母亲路难受,路吐。他倒没事,随行士兵夸他,说他以后可以去开飞机或者坦克。他说,他当时还回答说自己想开飞机,因为飞,就能马上飞回昆明。他说他想念昆明,昆明年四季都有好看花。
他说,当时大家要上船,他父亲搀着他母亲走在前头,他由家里用人张婆牵着走在后面。本来排队排得好好,不知道谁喊声什,大家慌乱地往前挤。你挤挤你,张婆不小心掉海里。他停下来,对着海直喊,张婆没应答,再回头看,他父母都不见。
他说,他想等等张婆,这样还可以让张婆带他去找父母。他下船,直等。他等啊等,等所有人都上船,张婆还没来,等船开走,张婆还没来。他估摸着去找张婆掉下去地方。他以前没见过海,看到巨大海拍过来,拉出条条白白浪,他有点害怕,直喊张婆,没有人应答他。
问他:那户人家住哪儿?
他摇摇头说不记得。
知道,他其实记得。
问他:你叫什名字啊?
他摇摇头说,他忘记。
他说,他也不知道海边晚上这冷,他被吹得直哆嗦,后来就躲到别人房子后面角落里睡。第二天醒来,他想去找张婆,结果天亮,他往海边走,才发现,昨天看到不是浪,而是层尸体堆着层尸体,远看过去,像浪。
说到这,你二舅公直哭。他说,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张婆。但他知道,张婆在浪里。
他哭着走进镇里,路过户人家,有个女人向他招手。那个女人见他好看,问他,可不可以叫她阿母,可以话就给他东西吃。他叫,女人也给东西吃。
他在那人家里住几个月,那户人家有爷爷有奶奶,还有个姐姐,但没有父亲。大家都很疼他,不仅给他吃,还给他衣服,教他闽南语,还想着要给他个新名字。他直期待那个闽南语新名字,有这个新名字,他觉得自己才算是这里人。
有天,那女人帮他穿上原来衣服,说:你得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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