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母十六岁生日过,隔天,爷爷早早起床,假装若无其事地舒展身体,憋着藏不住笑意,换上新制衣裳,泡上山里刚来
自己前,千万不要找妻子,你找到某不是你自己,你们早晚会分离。
总说靠海吃海,其实靠海也不得不吃海,咱们这儿,土地被海水淹渍太久,红红,咸咸,除地瓜和花生,其他作物都不让活。咱们这儿,出生,大海就尖着嗓子问人们:你打算怎和相处啊?你打算怎活啊?咄咄逼人、唠里唠叨,成千上万年地念着,你仔细去听听,海水涨退,呼吸,潮水上来哗啦哗啦,下去哗啦哗啦,问都是这个问题。
这世界最唠叨就是咱们这儿海。
讨小海人,胆怯也好,知足也罢,也可能因胆怯而知足,也可能因为知足而胆怯。总之惦念着人间这点小烟火,就趁着海水涨跌,跑到退潮后湿地里,收拾些小鱼小虾小蟹小贝。可以没有船,要有也是小船,就沿着大陆架搜寻自己生活可能,半步雷池不越。
海好像也愿意犒劳这样人,只要你按照它划定地盘、划定时间去找,它总会留份合理口粮在海土里。有时候藏在海土个细孔里,有时候埋在沙子底下,有时候就在片礁石背面。这样人生,早出晚归,像固定时间和海做游戏玩伴,也像种田农民,累是累点,但每天早晨都是面对基本确定人生,每个晚上都可以拥着自家家人入睡。
讨大海人不样。讨大海人,心里装都是那唠里唠叨海浪声:你怎活啊?你怎活啊?还是尖着嗓子。这样人走出家门就会往海那边看。地面对他们来说就是休息站,他们实际家在海上,他们活在海浪声里——你怎活啊?
这样人最终都会谋得出海工作,或许运货去其他国家,或者去深海处捕大鱼。这样人出门趟得半年甚至两年,趟回来收获能吃个两三年。这样人出门往往趟比趟远,趟比趟冒险。这样人最终很少能把自己坟墓真正地留在地面上,所以他们经常随身带着神明塑像,实在遇险回不来,就对着神明喊:记得把带回去啊。然后自己就安然随着船被海口吞。
爷爷只给媒婆个条件:咱们就要讨小海人——毕竟还希望他以后不讨海,随摇拨浪鼓去。
阿母倒真没有什特别叛逆。她是厌烦着父亲那生硬意图,但她从小就知道,自己出生在个怎样命运家族里。在这样家族里,爷爷必然会有这样偏执,她命运肯定要往这个方向推,就如同暗潮推着浪,个个浪头就这样推推搡搡地往前走。但她就是想和爷爷意图稍微杠下,显得自己不至于太没自,哪怕最终只是激起点小浪花。她莫名在心里定个规矩:先拒绝三十个,此后再认真看。
为什是三十个?那也只是随便蹦出来数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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