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也不用耳朵尖,特意去听什,阿母问起神明来,简直是用吼。
开始是关于阿爸:孩子阿爸还活着吗?在哪儿?会回来吗?
后来变成关于自己:是不是做错什?为什要遭受这些?什时候是个头啊?
再后来甚至还会有关于这世界:人生值得过下去吗?为什要活着?这世界会好吗?
自懂事后,就没见过阿爸,而阿妹——你太姨,从落地那刻就没见过他。阿妹喜欢逮住阿母不在,并且发呆时候,冷不丁甩出来问:所以阿爸长什样?
道是不是暗示,总觉得那座庙凉飕飕,又莫名有种拥挤感——毕竟这多魂灵和大普公挤在这座小小庙里,该多不方便。因此觉得大普公神像总是副愁眉苦脸样子。
只有七月才说得上热闹。七月开月,整座庙陆续排满纸扎马,到七月最后日,把所有纸马起拿到庙前广场上,匹匹摆好,头朝西边方向,再匹匹点燃——按照咱们这儿说法,这匹匹马驮着个个灵魂就此飞天。
烧纸马时候,镇上总有人要来围观,眼睛死死盯着匹匹燃烧纸马,好像真在辨认,是谁骑上这些马。
有人喊着:看到看到,它升天。哭得梨花带雨。有人如释重负:总算走啊。看不到他们眼里东西,但看到他们,千姿百态,在想,或许他们看到从来就是他们心里想,或许,人从来只能看到自己心里想。
阿母确实看上去太不像去拜拜人,她兀自往前冲,嘴里还总要咬牙切齿地念叨着:不应该啊?凭什啊?不服啊……
她问,就赶紧跑。
不是不回答,是因为,怀疑记得阿爸,是自己想象。因为那个阿爸,会儿像掌舵王舵哥,会儿像卖肉苏肉荣,有时候还会像开理发店剃头张。
后来想到个方法:可以从自己身上找阿爸。
有段时间老爱盯着铜镜看
每到座庙,就把那袋粿子放,点上三根香,开闸泄洪般,噼里啪啦说着想问事情,然后拉着们坐在长椅上,自己却突然很爽快地闭上眼睛,真真切切地打起盹来,留下和阿妹定定地坐在位子上。
阿母打盹是为等神明。按照咱们这儿说法,你烧香和神明说事情,他得花时间去调查去研究。如果赶时间,至少也要给神明十五分钟;如果不赶时间,最好等半个小时以上。
除妈祖庙,大部分庙是很安静。偶尔有人边烧香边喃喃地和神明说点什,剩下就只有外面虫鸣和海浪声。微风推着臃肿香雾缓缓地在庙里游走,很是催眠。难怪镇上那些睡不好觉人,晚上总爱来庙里打地铺。
度怀疑阿母就是来庙里睡个个觉。夜里在家,她总是声叹息接着声叹息,直到天亮。
几乎恰恰半小时,阿母就会突然醒来,自说自话:给他时间够多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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