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昀点头,嘱咐亲兵收拾,自己迅速摊开纸笔,给朝廷写折子。
先得派人送信,还要交接军务,折腾溜够,直到灯都点上,顾昀仍在拉着沈易交代:“加莱荧惑这个人,大部分时间是个枭雄,小部分时间是条疯狗,这回十八部落内乱,弄不好会有什后果,你知道吗?”
沈易点点头:“蛮族会就此没落。”
从盘古开天地至今,多少宗族血脉都湮灭在浩浩光阴里,或是天灾、或是战乱、或是在漫长通婚中血统被同化……有些如泰山崩,有些如风吹沙,天翻地覆,而后潜移默化。
“知道,”顾昀默默地坐会,摆摆手,“知道,没事,可是江北形势微妙,主帅这时候出事,重泽又刚刚接过两江总督,难以兼顾,恐怕生变,唔……想想……”
然而他嘴上说着“想想”,心里却有那片刻空白,好像时间所有思绪都给掐断,摸不到头绪。
沈易觑着他那不痛不痒脸色,低声提道:“大帅,江北水军是钟老将军和姚大人手归拢后调教到如今,别人恐怕压不住水军阵。”
他起这个头,顾昀总算反应过来,不慌不忙地接上自己话音:“姚重泽和钟老副将暂时还能应付,只是姚大人暂代两江总督恐怕是代到头,杨荣桂刚出事不到半年,好不容易稳定下来……”
后面话,顾昀不便当着众将军面大喇喇地摆出来——江北局势好不容易稳定下来,流民、商户与地方官才刚刚各归各位,很多地方工厂才刚刚修起来,人还没把房子住暖和……
隆安九年二月初二,龙抬头那天,江北大营加急件发往军机处——钟蝉将军在巡营途中,突然从马上摔下来,昏迷不醒。
整个江北大营军医都聚集在他营帐里,人恐怕要不好。
军机处经过紧急确认情况后,立刻决定放出红标急件转给顾昀,信尚未发出,江北大营第二封急件到。
钟蝉将军没。
他死于前线,却并非死于战场,而是如同世间万千寻常老人样,不痛不痒地无疾而终。
而雁王前不久刚刚辞官,江北运河线谁来接管?
是又要来场争权夺势腥风血雨,还是之前种种努力朝付之炬。
有人生不逢时,有人死不逢时,钟老将军死得时机不对。
顾昀顿顿:“得过去看看,这边……”
蔡玢忙道:“何将军和沈将军都在,大帅放心,北疆出不乱子。”
这种死亡让人觉得空落落,因为没有仇人可痛恨,没有仇恨可发泄,又并非久病床前。
忽然之间,个人就没,让人觉得很没有真实感。
顾昀拿着红标急件足足看炷香光景,口气从紊乱心口中缓缓吐出,他才回过神来——不是做梦。
帅帐中静默片刻,随后不知是谁起头,七嘴八舌地道起“节哀”。
沈易低声道:“大帅,老将军七十有六,已经古稀,算是喜丧,你别太往心里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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