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皇帝不依不饶地盯着他:“怎不说话?”
顾昀沉默会,并不怎见哀色,只是淡淡地说道:“皇上若去,子熹就再没有亲人。”
元和皇帝胸口瞬间仿佛被只手攫住,他辈子没见这小王八蛋说过句软话,如今只这句,便仿佛将两代人那不曾宣之于口恩怨与爱憎笔勾销,只留下荏苒光阴下,孤独褪色浅淡依恋。
这时,个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提醒道:“皇上,该进药。”
顾昀回过神来,抬头,又成那睥睨无双人形凶器:“皇上保重龙体,臣告退。”
元和帝看着他那双冰冷眼睛,忽然阵悲从中来。
老皇帝想,如果当年不是自己贪慕皇权,如今是否只是个走狗斗鸡闲散王爷呢?
他遇不到那个命中注定女人,或许会把世深情许给别什人,也不必妻离子散这多年。
这种堆满荆棘与枯骨帝座,大概只有安定侯他们这种杀伐决断、冷情冷性人才有资格坐上去吧?
元和帝喃喃地叫道:“子熹……子熹哪……”
“对,忘那个老秃驴,有机会定要跟他秋后算算账,把火烧他那欺世盗名烂佛堂。”
当年老侯爷死后,皇上也是用这番杀孽重而不祥论调削弱玄铁营。可是近年来番邦人蛟行海上,频繁往来大梁,北疆、西域,乃至东海万里,哪里没有虎视眈眈眼睛在贪婪地看着神州大地?
杀孽太重不祥,难道国祚沦落,疆土起狼烟,百姓流离,浮尸千里,就算是以和为贵、万事大吉吗?
如果顾大帅同他那表三千里大表兄样多愁善感,那泱泱大国中无知无觉芸芸众生,又要依仗谁去镇守疆土呢?
派朝中翰林们去“以德服人”吗?
元和皇帝却忽然开口叫他小名:“小十六!”
顾昀微微顿。
元和帝吃力地伸手摸到枕头下,摸出串古旧木头佛珠:“过来,伸手。”
顾昀看
顾昀那宛如铁铸神色波动下,他眼睫微垂,绷直肩膀微微柔软下去,不再那笔挺得不近人情。
元和帝问道:“你会怨恨朕吗?”
顾昀:“臣不敢。”
元和帝又问道:“那你以后会想念朕吗?”
顾昀闭嘴。
顾昀不单想打,还想劳永逸地打,最好直接踏平西域,打到那些三天两头觊觎中原大地西洋番邦人家门口,让他们闻风丧胆,再也不敢窥伺别人家大好河山。
平定西域叛乱时候,顾昀就上书这要求过,皇上可能觉得他疯,口驳回,驳回不说,还用“寻回四皇子”这个莫名其妙任务将他发配北疆。
当然,皇上也没料到,他把顾昀牵制到北疆,顾昀给他绑回来个蛮族世子。
有些人,杀伐星当头,倘不为良将开疆拓土,必定回朝祸国殃民。
行将就木多情帝王与风华正茂无情将军躺跪,在狭小床头最后次掏心挖肺,依然是谁也不能说服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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