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疲惫地找条宽板凳坐下,指着屋顶上吊着小油灯,有气无力地问道:“二郎,你知道那是什?”
程潜漠然地抬头看眼:“仙人长明灯。”
这貌不惊人小灯,是他们老程家传家之宝,相传是程潜太奶奶嫁妆,巴掌大盏,没有灯芯,也不用灯油,古朴乌木底座上刻着几行符咒,它就能自行发光,长长久久地照亮那尺见方地方。
不过程潜老也想不通,这破玩意挂在这,除夏天招虫子之外还有什用途?
不过既然是仙器,也不必有什实际用途,只要在街坊邻里时而串门做客时候,能拿出来显摆二,对于乡野村夫而言,它就是个可以世代相传宝贝疙瘩。
家,虽然没人打他骂他,也没人拿他当回事,这些程潜心知肚明,他也天生识趣,尽量不聒噪讨人嫌,有生以来干过最出格事,也不过就是爬老童生大树,听耳朵狗屁不通圣贤书。
他兢兢业业,勤勤恳恳,把自己当成个小跑堂、小长工、小佣人——只是不当个儿子。
程潜不大知道做儿子是什滋味。
小孩子本该多嘴多舌,上蹿下跳,但程潜既然不是儿子,自然就没有多嘴与调皮特权,他心里有话,概忍着不吐露,长此以往,话不能四散在外,只好锋芒向内,在他小小胸口中戳出好多坑坑洼洼心眼子。
胸有雨打沙滩程潜知道,爹娘这是把他卖,他心里却有点诡异平静,仿佛是早料到有这天。
所谓“仙器”,就是“仙人”刻符咒东西,凡夫俗子仿也仿不来——仙器品类众多,用途更是五花八门,有不用添油灯,不怕火烧纸,冬暖夏凉床等等,不而足。
以前村口来过个跑江湖说书先生,说繁华大城里有用“仙人砖”垒起来宅子,映着日头如镀琉璃顶,金碧辉煌得仿如皇宫,富贵人家用饭碗外有层高阶仙人撰写符咒,可以避百毒,祛百病,打碎碗个瓷片就要四两黄金,却依然叫人追捧不已。
“仙人”,
临行,程潜那病秧子娘破天荒地下床,颤颤巍巍地将他叫到边,红着眼眶塞给他个小包裹,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服并打发面饼子,衣服不必说,依然是他大哥穿不改,饼是他爹头天后晌连夜做。
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肉,他娘看着他,忍不住将手伸进袖口掏掏,程潜见她哆哆嗦嗦地摸出吊铜钱,那坑坑洼洼、颜色晦暗铜钱突然将程潜冷漠心弦微微拨动下,他像只冻僵小兽,在冰天雪地里耸动鼻尖,嗅到点娘味道。
可那吊钱也被他爹瞧见,男人在旁边重重地咳嗽声,他娘只好又含着眼泪将那吊钱揣回去。
于是娘味道如镜花水月,忽悠下,没有容程潜闻个真切,就再次烟消云散。
“二郎来,”他那没滋没味娘拉程潜手,将他领到里屋,走没有两步路,就呼哧带喘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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