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翡不知在满地尸体林中坐多长时间,想起谢允那段风花雪月《离恨楼》,前些年红遍大江南北戏文,已经销声匿迹良久,连最蹩脚艺人都不再唱——人们不爱听,这些年越发兵荒马乱,人人疲于奔命,传唱都是国仇家恨。
风花雪月太远,过时。
曹仲昆已死消息不知有没有传到周以棠那里,想必大战又要开始。
江湖中也暗藏风波,几代人你方唱罢登场武林,每个人都有自己私心,每个人都有套千回百转故事,每时都有人死,每刻都在争斗。众多不知何处而起因果好似细线,被最废物手艺人祸害过,织成团乱麻,周翡连个线头都找不着,只觉得人人都在自作聪明,人人都被网在其中,
周翡开始觉得有点冷,好像从她下山那刻开始,她年幼时向往那种可以和路人坐下喝壶酒江湖便分崩离析,她被迫变得多疑、多思,怀疑完这个又戒备那个,随时预备着被脸善意陌生人暗算,或是被原本亲近信赖人背叛……可是她天生便不愿意多想多虑,有时候觉得自己想得脑子都要炸,却还是做不到“世事洞明”。
对……还有那个舍身救她药人。
封无言最后撬开药人牙关,将戳在他眼中铁笛拔出来,用力过猛,将他脸上铁面具和几颗门牙并掀飞,露出下面血肉模糊张脸。再英俊人,眼睛被捅出个窟窿,形象也齐整不到哪去,何况这人多年身中蛊毒,已经脱相。
他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,张开唇齿间还挂着些许血迹,丑得十分骇人。
周翡盯着那张脸看许久,才从那尚算保存完好半截眉目中看出点端倪,依稀认出个熟人轮廓——好似是当年他们在永州城外偶遇兴南镖局少爷朱晨。
殷沛抢过活人死人山,其恶绩比以前四大魔头加起来都更上层楼,死在他手里无辜不计其数,个小小镖局,家道中落,过去便要靠依附在霍连涛手下才能勉强度日,夹缝求存,与无根之草没什分别,想必在如今世道,便是夜灭门,也没人会惦记着给他们伸冤报仇。
永州行,发生过太多事,记忆里浓墨重彩处足能画出大篇,相比之下,途中顺手搭救小小镖局好似个添头,实在没什叫人记住价值。如今回想起来,周翡只记得行人里有个颇为见多识广老伯,个面容模糊大姑娘,还有个沿途当装饰、跟她说话就结巴小白脸。
周翡年纪渐长,阅历渐深,很多事不必再像以前那样非得条分缕析才明白,心里隐约明白朱晨为什帮她。她微微仰头靠在冰冷树干上,感觉周遭夜风好似不堪重负,将散在其中水气沉甸甸地坠成露水,漉漉地压在她发梢眉间,她心里浮起万般滋味,不算惊涛骇浪,却也百转千回。
不过无论她坐在这里发什感慨,思什故事……对于朱晨来说,也都是无关紧要。
因为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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