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西临就弯下腰抱她下,触手是把憔悴苍老骨头,摸起来像个被虫蛀空旧门框。他在她耳边轻声说:“小惠不在,也照顾得您,嗯?”
每个字都是耳语音量,但是每个字都是根铁钉,徐西临说完,就把身铁甲钉在自己身上。
接着,他不由分说地把徐外婆推进卧室,替她脱掉鞋和外衣,盖好被子,然后出来听家里客人们每个人说次节哀,招呼杜阿姨给客人端茶倒水,凌晨时分,才把大家都送到门口。
“妈留下很多事,没接触过,都不太懂,过两天可能还要麻烦哥哥姐姐们帮忙,先谢谢你们。”徐西临自行给自己长个辈分,把“叔叔阿姨”统统变成“哥哥姐姐”,顿下,他又补充说,“以后大家也都给留个联系方式吧,别因为妈不在就断联系,有什用得着地方,随叫随到。”
后面几天,就是办理后事、处理徐进财产与公司股权,葬礼,接待批又批不知道跟徐进什关系来客,即便有她生前同事们各种帮衬,还是琐碎得让人心神俱疲,徐西临不敢让外婆多费神,杜阿姨又什都不懂,好在身边有个窦寻,凡
地回过神来,徐西临猛地甩开窦寻,大步往家里跑去。
他那满头白发、但无论何时何地都仪容整洁外婆端正地坐在客厅里,徐西临与她对视瞬间,他那条只有十七岁灵魂就挣脱切自保护束缚。
他本能地想对徐外婆大吵大闹地发泄番。他想惊慌失措地大喊“他们说妈没,他们放屁”,又想像个小男孩那样,仓皇地躲在外婆身后,等着大人们处理裁决掉所有事。
可是他还什都没来得及做,就听见外婆幽幽地叹口气。
徐外婆听祝小程哭诉婚姻多艰会掉眼泪,听白娘子与许相公生离死别会掉眼泪,看三打白骨精大圣被师父赶走也会掉眼泪……她演过很多台戏,在别人故事里哭辈子,这会儿,却滴眼泪都没掉,只是轻轻缓缓地扶下如雪鬓角,对徐西临说:“你还没出生时候啊,你外公就是这走,他觉得自己身体老好,有天坐下要起来,突然就摔倒,留下们孤儿寡母。帮伊讲过很多次,不好长太胖,不好吃那多油腻……”
而今,几十年过去,又摔,剩下依然是孤儿寡母。
“这个小惠啊,”徐外婆说到这,喘口犹如到不头气,像个在台上忘词老伶人,沉默良久良久,才无助续上自己话音,“哪能事事随她爸爸呢?”
这两句话像是只揠苗助长手,轻柔地掠过他耳朵,然后凶狠地揪住他那十七岁男孩魂魄,瞬间将他拉长、淬炼成二十七……三十七。
徐西临吐出最后口少年气息,把后背提前拉成成人尺寸,上前扶起徐外婆,对她说:“太晚,您先去休息,还有呢,没事。”
徐外婆要仰起头,才能看见她外孙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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