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师,电话通。那头钱老师带着哭腔向他喊叫:老赵啊,活得很丢脸哪!
按道理,钱老师说,今天是七月日。他本来准备昨天下午动身去开城二儿子家,大儿子挽留下,说明天早上走吧,明天上班用电瓶车顺便送你去车站。其实大儿子真正用意是带他去趟医院,开够平常吃药。钱老师除肠子动过手术,还有高血压和糖尿病,糟糕是没有医保。农保呢,要住院才能报销,平常小毛小病都得自己掏。按照儿子们去年定“养老新规”,平常小毛小病,在谁家犯病就由谁管药,住院再平摊。问题是,钱老师常年用药,处方时有变动。医生开药时候根本不管你有三个儿子按季赡养规矩,有时候开得多,有时候开得少,药量掐不到那准。比如说,上次从老三家来合肥时候,钱老师就已经断药个星期。
所以,这次,大儿子悄悄陪他去医院门口,塞给他些钱之后就要走,他要赶到早市上卖鱼。钱老师催促他说,你去干活,别耽搁生意,拿到药坐公交车去车站。大儿子看看时间,同意。大儿子走后,钱老师坐在药房里等喊号。钱老师在疫情之前到医院就有戴口罩习惯,这会儿也捂得严严实实。他觉得戴口罩是个好习惯,尤其是老年人,不光是防病毒,还防老丑真面目。他无聊地翻看自己病历。医生字龙飞凤舞,谁都休想认识。他突然想,要是他明天在二儿子家,突然中风,不能说话,那里医生从这个病历里什信息都不会得到。
他拎着降血压药,背着个装着换洗衣服包,去坐公交车。他经过家面馆,闻到葱姜蒜香味;他经过家内衣店,喇叭里直重复那句“仅限今日半价”鬼话;他经过堵城墙砖砌房子,城墙砖几百年,它们被灰尘、雨雾和雪盖过层又层,如今污黑黯淡。前几年,里面住着些老人,墙上钉些钉子,挂着破衣烂衫,这几年倒发现它们是宝,竖个牌,还装上不锈钢栅栏,不能随便摸、随便踩。也是怪,装上栅栏之后,自然而然显得尊贵,听说常有人来打卡拍照。钱老师每次经过,就自然而然放慢脚步,心底里觉得亲切。他想,哪天人越老越值钱就好。
他坐上去开城长途巴士。他自然是想坐坐高铁,他不是想省点钱交手机费和买几件衣裳嘛。在日常开销这块,都凭儿子们自觉。他们有时给,有时不给,可能看心情,也可能看收入。儿子们成年之后,他词典里戒“马上”“必须”“定时”“赶紧”这些恰恰很需要用词。“这并不能说明什。”——他觉得有点辛酸时候,就会这样自开解。但是这又能说明什呢,他没有往下想。
他靠着车窗。车子直开直开。车子开上大桥,开过长江,开过山洞,开过棉花地,开过收费站,开到个加油站停下来。他年纪大,憋不住尿,拎着行李去找厕所。等他从厕所出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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