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,坐。
姚曼老师把椅子扶起来,在肩膀上拍下,很轻,却不由自主地坐下来,靠在椅背上。
你还恨你父亲吗?姚曼老师问。
想
姚曼老师越说越激动,出口每个字,都像载着千钧重量,最后“人”字出口,姚曼老师退后两步倚在桌子上,松口气。
走岔路?
难道没日没夜拼命地学习错?难道想考上大学,逃脱“只能做个工人”命运错?难道这样做就远离个“完整人”?
那刻,定紧张极。那刻,人生审判官,由父亲,变成姚曼老师。
她个头那矮,到肩头。她头顶有稀疏白头发,在灯光下泛着刺眼银光。
身体又试探着朝下爬,都没有成功。数它甲壳上星斑,二三四五六七,七星,是益虫。心里松口气,伸手把那只小虫子抹下来,放在左手心里,看它在心里慌张挣扎。
这意思是,姐姐在生小孩时,遇到危险。用食指尖轻轻地把瓢虫翻过来,有点不敢抬头。
你知道吗?你离开病房前,其实你姐姐早就醒,但她不敢开口和你说话,怕委屈得开口就失控。
站下,没站起来,椅子在地面上擦出嗡声,又跌回到椅子上。
你姐姐说,在她感觉自己快不行时,只想和你说句话,就是,让你不要再恨你们父亲。
感觉被紧握在手心里瓢虫在强劲地转身、蹬腿,想,只要继续用力,它很快就会窒息在手心里,至死,它都不会明白它是死于个少年极度紧张,甚至是恐惧。还有困窘,是种赤身裸体站在山顶困窘,无论风从哪个方向吹来,都瑟瑟发抖。
时间停滞,在静止时光里,迅速回望从入校以来切。帧帧图像,句句话,件件事,每个白天和黑夜,每声笑和每滴泪,老师们,同学们,父母,姐姐,自己——应在尽在,回光返照。
眼前浮起母亲在太平间里浅灰色脸庞,耳朵里重新响起婴儿落草时啼哭,母亲已去,而姐姐女儿,外甥女,已来。
而从没想过,人间,换新颜;从没想过,考上大学要做什;从没想过,姐姐为什在生小孩时,那想。
全错?
下站起来,椅子在身后哐当声翻倒在地。
谁说?
问。
这不重要,姚曼老师说,这是事实,才是最重要。知道,按照现下成绩几乎可以断定,考个本科,对你已经不是什难事。只是——
——只是,姚曼老师低头想半天,说,只是们,不止们,可以说教育目,不是让学生掌握哪门高超技艺,不是考上某所大学,不是成为某个领域佼佼者,而是们努力让孩子们先是成为个人,个有血有肉、有情有义人,个——完整人。人是靠爱活着,不会有哪个人揣着恨当宝贝过辈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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