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声嘈杂,心悲怆。进门后通向报到小广场上小路狭窄弯曲,两旁叶片上尚未在季节里熬炼出红斑楸树在半空里抄着手,像随时准备发力要把走在其下哪个人把摁倒在石板地上。
别同学都有家人陪着,大包小包,隆隆重重架势。只有,拖着简单行李,形单影只,孑然独立。
加快脚步,只手拖着箱子,只手举着入学通知,很快进各自专业报到队列中。有些难兄难弟已经报到好,抓着大沓入学材料与家人道别,个个身上挂满大小包,疙疙瘩瘩,特别是个儿小女孩们,像只只刚被拔出地面榨菜头。
报到台前用隔离带分成单向通行,进这边挤得严严实实,出那边就清闲很多。两位目送各自孩子母亲停在另边说话,看样子是来送孩子刚刚认识。染着棕黄色头发母亲说,这都是命,就差两分,两分啊,人家二中说啥都不要啊,说上级部门督查得很严,不能坏规矩。另个是短头发,圆脸,说话声音很细,嘤嘤地说,就是,啥法儿呢,人家说这是国家政策呢,就是要让半孩子读书学知识,另半做工搞技术。这不,咱孩子不争气,到河西,唉——
棕黄头发母亲就说,人家念书念得好,上好学校,毕业当官;咱们这些不中用,毕业弄电焊,钣金,旋螺丝,扯电线,养着人家。唉,赚不几个钱,媳妇都娶不上,着打光棍儿吧。另个就说,你也别这样想,老话说得好呢,艺多不压身,学门技术——
不知名舒缓钢琴曲,在不知疲倦蝉声、路上隆隆驶过行李箱、聒噪人群里细若游丝,仿佛已经嗅到不久之后即将把树叶撕扯得漫天飞舞第阵秋风。
切,都没用。
就算是现在,父亲那句话还时不时响在耳边:顶破天,也就是个工人。
对父亲来说,这可能只是决绝和失望。
对来说,是宣判。
学门技术,学门技术,学再多门,也是技术,还是被人管着。棕黄头发母亲自嘲地说完,挥挥手,转身朝校门走。另个母亲叹口气,回身眯着眼朝栅门那边看会儿,大约是看不到自己孩子,回身朝校门口走去,手里抓着只帆布包荡荡。
前面有两位父亲,在等待过程中相视笑下。戴着眼镜,穿着白衬衫,头顶上毛发稀疏先开
除跨过那道钢轨,别无选择。
对个十五岁少年来说,他还没有与时代正面相撞,父亲决定,是他唯命运。
背起背包,拖着箱子,迈过钢轨,习惯性地回身挥手道别。身后,路边停泊和行进车辆中,却再也找不见父亲那台伸着河马般长嘴巴车。这刻,中考出分数以来百多个日日夜夜愧疚不安焦虑,唰地烟消云散——眼角湿润,也须臾被股悲愤烤干。
被这个世界抛弃。
抛在这个叫东海技师学院鬼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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