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道老熊先生没有告诉妈回来。老熊先生恢复习惯性沉默,他紧张地注视着不停问那些老会计各种问题,不停地把些相关人叫进来对话——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吧,表情越来越无助,就像是看着个怎也不肯下诊断医生。在那堆经年累月,乱七八糟账本里看见老熊先生二十年,豪爽时候不管不顾买过于贵设备,在年底派出不合理分红,含辛茹苦时候战战兢兢地应付着每笔开支,驳回些金额为100或者200报销申请,哪家银行曾经非常友好危机时分又翻脸无情……很想给小学四年级班主任打个电话,那篇题为《爸爸》作文,现在终于知道该写什。
人困马乏黎明时分,他问:“你怎看呢?”说:“卖吧。”他咬咬嘴唇:“就那个价钱?”把电脑屏幕推给他看:“你可以稍微再还下,不过其实差不多。事实上——”
他在桌面上握紧拳头:“可是,可是他们至少要裁掉半人,有些员工都跟十几年……”静静地看着他:“你相信。就算是这个价钱,有很多人也已经在偷笑。如果现在不卖,明年你会非常非常难——”他安静片刻,笑笑:“行,明白,原来只是以为,日子还长……不过,时代也算是在这边站过,它要过去,也得接受。”可是他骤然又激动起来,他用力地看着脸:“这不是……这不就是……半生蹉跎吗……”他反复重复着这句话,声音渐渐微弱下去,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尾。
他自己开车送去机场。他工厂并不在深圳,所以要抵达机场,需要走好长段郊区公路。天空澄澈,们路几乎无话。后来他突然笑笑,他说:“庾信平生最萧瑟,暮年诗赋动江关——宁愿像他样,最好时候晚点再来……”只好说:“……可是唐朝人活得短。而且,已经长大。”笔直公路边,看见满树张扬木棉花。
回到北京之后自然需要拼命加班用来补上那三天假期。周日时候买几束李绡最喜欢绣球花,放在餐桌上。那天们吃顿非常愉快晚餐,都喝酒,她没什酒量,脸颊很快就扫上层浅浅红晕。有很多话想跟她说,但不知道该怎开始,她甚至没有问消失三天去哪里。她干掉面前半杯红酒,手背蹭下嘴角,然后她看着笑,眼睛里像是被自己笑容挤出泪水。
想从1992年,老熊先生掉在膝盖上那张晚报说起。但终究没有。只是说:“李绡,还能怎做,就可以让你再开心点,你能不能告诉?”
她继续笑着,笑意越来越深,媚态恣意,连手指尖上都缠绕着悲凉,她说:“大熊。有很多夫妻只是朋友而已,但是可以白头到老。你就不要再逼爱你,行吗?”
不过是痛苦而已,痛苦生生不息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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