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桓城恍惚地望着他,时间什话都说不出来,胸腔、齿根、舌面,尽是最苦涩味道,像熬过十遍药壶渣底敷在舌尖,苦得让人忘记之前尝过所有甜。
他久久地跪在地上,搂着初生小婴儿痴怔地看。忽然,在静谧雨声中,他听到声轻不可闻低唤。
身体猛地颤,以为是幻觉入脑,不敢相信。
但紧接着,第二声同样温软、染透苦楚低唤,渗进他心脏。
“桓城。”
他们孩子。
那弱小,与晏琛曾经高隆肚子天差地别,仿佛修筑栋高耸入云台榭,却只取出最精贵、巴掌大块好地方,奉献给孩子居住。陆桓城记得,他曾隔着晏琛薄薄层肚皮,和这个孩子玩闹过,然而……他竟不信。
竟不信这样乖巧而灵动宝贝,当真睡在晏琛体内。
陆桓城伸出手去,用掌心裹住笋儿小拳头——皮肤细嫩,暖乎乎,只有圆栗子那点儿大,好像稍微用点力,面团捏细骨头就要碎。
笋儿被亲生父亲抚摸,哭声马上顿住,双乌溜眼睛睁得很大,努力寻找着他。
垂落着团脏污胎衣,咬断脐带还盘绕在上头,呈现出可怕紫青色。
晏琛维持着最初扭曲姿势,脑袋枕在门槛上,脸颊低垂,散落长发半遮面孔。
他很安静,动也不动。
陆桓城仰起头,捂住双目,声声地粗喘,泪水顺着面颊聚到下巴,接连掉落。他手颤得厉害,几乎晃灭灯笼烛芯。
孩子还在凄厉夜啼,陆桓城死死抿唇,循着哭声将灯笼垂近晏琛脸颊——门槛内避风处,果真躺着个可怜小婴儿。
晏琛轻轻地喘息,唤道:“……桓城。”
孩子还小,漂亮眼睛暂时看不见什,但他感觉得到自己被双手掌托起,连着襁褓同抱入温暖怀中,贴着心口,那儿传来串鼓动心跳声。
不是他所熟悉、听六个多月节奏。
要更低沉,更急促,砰砰砸响在耳畔,却因血脉相系,同样有着安抚情绪力量。
笋儿哭累,只要丝疼爱便足够哄眠,很快就在陆桓城怀中睡去,四肢互抱,缩成小小只肉球儿。
灯笼跌落在旁,幽微地泛着抹光,映照出孩子熟睡面容。
块艳红鸳鸯喜帕裹着他身子,锦绣彩翅覆在胸口。
流苏条条,缠住挣动小手腕。
孩子正在狼狈大哭,临时搭出襁褓已被蹬开,小肚子露在外头,急促起伏着。没被缠住条右胳膊在空中胡乱抓摸,好几次碰到晏琛面颊,知道爹爹分明还在,却不肯抱他,更是涕泪交加,小鼻头拧起来,百般委屈地哭嚷。
陆桓城望着他,膝盖忽然软,直挺挺地跪在门边。
晏琛……真给他生个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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