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起身,拄着香檀木拐杖往雕花小台外走去。
海芦看着那瘸拐却极其稳健身影,不由得心下悲怆。
他其实是不信宣瑜此人,他与宣瑜不过寥寥数面,不知其为人,但他与其外祖父魏信共事过。
魏信少年便手握重权,手段阴狠歹毒,他背负着走向末路苟延残喘魏家,艰难前行。
魏氏族在他手上达到最鼎盛时期,跃成为世家之首。
他毫不意外看到来人,抚抚垂到眼前苍白发,道:“殿下,您来。”
宣瑜寻处舒适地儿坐下,狭长眼眸淡淡看着海芦:“海大学士想好吗?”
海芦看着噼里啪啦逐渐衰微火光,平缓语调中带着几缕叹息:“早在入京都时,老夫就想好。老夫这大把年纪,早如深秋枯叶,不知何时疾风至,就被吹落枝头。但倘若能以自身为薪柴,为世家、为海氏长盛添点火光,老夫也算是死得其所。只是老夫始终不相信,老夫会走到今日……仔细想想,就连显赫苏国公都能走到那日,老夫走到今日又有什稀奇呢?”
他哽下喉头,道:“殿下答应过老夫,保海氏满门荣耀,在朝堂之上提拔海氏子弟。但愿殿下说到做到。”
海氏虽是百年清贵之家,可说到底还是攀枝错节王朝上片叶。
“今年冬,或许会非常冷。”
海芦拥紧厚毛大氅,坐在湖中雕花小台上温酒听曲儿,火光噼里啪啦映照着他疲态病重乌青色脸。
夜深霜重露寒,唱曲儿红衣女身着纱衣,曼妙身姿若隐若现,如山中云雾红花。
海青斟杯酒,递到海芦面前,道:“叔父说得对,以往这时,叶子才刚落,今年枝头连半片枯叶也不见,秋季尚且如此,何况是冬季呢。”
海芦没有说话,接过那杯酒,握着,并没喝。
宣瑜比他外祖父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他外祖父当年还有所顾及,被家族被朝堂束缚,宣瑜行事作风更加恣意。
如今情景却是,宣瑜不能奈他何,可他全族性命尽如蝼蚁般被他捏在手心,他没有选择。
他站起身,披上披帛,走出门,个侍从也不带。
慢慢走在寒冷寂静漆
这多年海氏受他影响,著书立学,无心仕途,偌大家族里,半个实权也无。
他耄耋之年,经历三朝沉浮,早在六皇子召他入京都时,他就明白——他只是个棋子,棋子要随时做好被弃子准备。
甚至,他没有选择。
海氏满门荣耀与身家性命全系于此。
宣瑜点头,“嗯,你想为海氏子弟讨职位,本王全都允诺。”
海青见他沉默,也不敢打扰他,退回去看舞女跳天女散花。
待到夜深人静,海芦让所有人都回去。后辈们不敢忤逆他,便带着闲杂人等与仆从离开,只留下个小书童守在小筑门口。
人散尽后,周遭安静下来。
他躺在雕花小台上,能听到湖中锦鲤鱼跃声。
待到丑时三刻,道木棍敲击地面声将他惊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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