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搭电梯上层,再上层,到顶层,卖食物店面半是全国连锁,水饺、火锅、西洋快餐和自助餐,连服务员制服配色都眼熟。路过人,有不看他们,有淡淡扫眼,巫童从别人视角想,他们三人宛然家三口,婆婆、媳妇和儿子,或者母亲、女儿跟女婿。她臂弯里夹着那条胳膊,瘦得发硬,皮肉松懈,离骨随意乱跑,衰老就是这凄惨,隔件衣服都遮掩不住。
妇人带他们进家面馆,选个靠里四人桌。桌子是漆成酱红色大方木桌,椅子也是同色,铺着蓝底蜡染花布椅垫。她先坐其中边椅子。马闯站在椅子口等待,巫童从桌椅之间蹚进去,坐在里边,马闯在她身边坐下。
这时是八点钟,饭点已过,室内很安静。女服务员送来热水壶和菜单,站在桌边等点单时候,她疲乏地把胯支出老远。为配合店里复古氛围,她穿着白底蓝花对襟褂子,墨蓝洒脚裤,两条麻花辫,辫根严谨地用红头绳捆着,让人想起“扯回二尺红头绳,给喜儿扎起来”喜儿。妇人点个面,菜单递给马闯,马闯跟服务员说,也要同样份。然后把菜单直接放到巫童面前。
这句话其实是从巫童那儿来。很久之前,她跟马闯闲谈时说:男士跟女士吃饭,挑菜单挑太久,拖拖拉拉,就没意思,最好是
出差,还是来玩?
巫童转头看着马闯,意为是陪你来,归你解释。他说,阿姨,都不是,大学室友明天结婚,们坐飞机过来喝喜酒,顺便预习下,明年们也打算办事情。
她倒没料到他说这多,多得溢出来,“办事情”这个事他们还没讲定——亲热最甜时候讲那不算数,它们跟呻吟、呢喃样无意义,仅供助兴。
妇人以真诚荣幸腔调,重复着说,真好!真好……那,你俩参加完婚礼,还在这里玩两天?
巫童说,不玩,嬢嬢,们俩工作都忙,这里也没啥好玩。
妇人笑道,也对,这地方小得就跟个洗脸盆大,建筑都是假古董,那什塔,说是宋代名塔,其实连块新中国成立前砖头都没有。除那个,真没啥玩头。你们吃晚饭吗?小巫童,请你们去楼上吃饭吧。
巫童犹豫着,又看眼马闯,他表情居然蛮有兴致,这迟延,妇人手挽到巫童胳膊上,屈臂锁紧,拖着往电梯口走。来来来!咱们十几年没见,跟嬢嬢整饭去。
巫童身子往后倒,两脚在地上刹车,笑着说,不吃啦,们吃过饭来。
那就陪吃!还记得你那时去家,就爱吃擀面条,桐桐也爱吃。在厨房擀、切、煮,你俩围着桌子埋头吃,两个娃娃顿吃大半锅,个面剂子面,稀里呼噜就报销。
马闯落后半步,跟在后头,只见那句话之后,巫童上半身收回去,恢复直立,分明是那句话里有什东西打动她。她说,好吧,嬢嬢,咱吃碗面。们倒也是,本来就想吃碗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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