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婴儿床前,凝视段足够礼貌时间后,宾客伉俪交换几次无声惊叹目光。女客细起嗓音说,天哪,他好小噢,跟只玩具样,那生出来也应该
裤包住两条长腿,他还跟从前样敏捷颀长,像不属于这个混乱房间与泥泞现状道亮晶晶光。
之前分歧断得太久,接不下去,也许就是这些时刻,让人们认为孩子能稳固婚姻?她神思恍惚,朝他凄然笑,既是羡慕,也是求救。他迈动两条长腿走过来,小声说,你就像《项链》里那个玛蒂尔德——没有好衣服好首饰,不愿意去舞会,不愿意见客。其实真正美人(他凝视她,笑出个看美人深情笑),根本不用担心穿什戴什……怎啦?还不高兴?那不如咱们也去借条项链?你有没有什阔朋友?……
他历来有幽默感,她笑,不笑怪不好,年前遇到这种机会,她可要给他接上几回合,两人抢着说堆俏皮废话,不过她现在只剩下笑精力。他弯腰面向蓬头散发她和怀里婴儿,背后是窗户外面春日蓝天。阳光从铁丝之间射过来,像乳汁似涂在室内物体和他轮廓上。她几乎认不出他,不,是她自己面目全非到无法跟他相认。
他又说,今天下午请个假,带你出去看海棠花,好不好?说完他就笑笑走,没等她答就走,路过厨房时,彬彬有礼地跟妇人们逐个道别。
婴儿饱腹后睡去,她到衣柜前选两件宽松上衣和裙子,挨个换上,去给镜子看。镜子还是不肯原谅她。以前宽衣服在她清瘦肩胛上,动晃,大号衣服精髓,在于不合体地飘动起来,像现在这样被肉撑满不会动,就不是藏拙,而是献丑。可惜,她也没有太多能穿得进衣服。
海棠花很好,雪白里透出血色,像皎洁孩儿面。看花人又多又吵闹,个个喜气洋洋,仿佛看完花出门有钱领。真花不许攀折,到处有卖假花,用来抚慰人们亲近自然之渴,妇人们、老人们、小儿们耳边手上尽是花。人们忙于跟花合照,开得排场最大树,想照相需要排队。他拉着她排队,排到赶快推她过去。快站好!她笑不出来,他叫道,笑下嘛!为什不笑?
她漠然看他眼,转头走开。他追上来给她看手机照片,瞧你站在海棠下面多漂亮……她夺过手机,扬手摔进花丛里。
宾客伉俪到来晚上,手机已经修好。他给每个家人看照片里她,抱怨道,明明很好看!她非说自己丑死。人们都很当真地肃然道:真好看!
她又捡回那种温驯、没奈何笑。比起这种过于明晃晃假话,镜子冷酷倒变得好接受。
她穿着看花时穿衣衫,动不动坐在那儿,等待敲门声起,等待他拉着她到门口迎宾。男客她在前年尾牙宴上见过。那个新婚不久小太太极热情,握手寒暄时笑得松弛、无心事。客人被引去看熟睡中婴儿,像参观主人新买到珍奇古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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