身上最重要、最美好东西都带走,留下那些残余,都不大灵。
邱言还记得,父亲最后次帮她洗澡,大概是她快要上小学时。父亲让她站在红色脚盆里,没有脱她短裤。他眼睛不知道在看水还是肥皂,很严肃。父亲帮她把泡沫冲干净之后,对她说:“你上小学就是个大人,妈妈不在时候,你也要自己洗澡,听到吗?”
邱言那时候想:“爸爸是不是不喜欢?”但她没有敢问。
二
次意外重逢发生在机场。
那时邱言不见父亲已年余。母亲漫长疾病几乎耗尽她,每个道别揪心时刻都历历在目。葬礼之后,邱言申请去仙台访学。寡淡如水年,唯有孤独令她在异乡耐心地栽培着新生活勇气,打扫心内疮痍。奇怪是,邱言并不怀念他们三口之家往昔,连做梦都没有梦到过什团圆场景。即使父母算得上是别人口中模范夫妻,即使邱言算得上是模范女儿,她居然并没有什放不下“团圆”念想可留恋。母亲走以后,邱言和父亲都有种自由获得感,这难免令她感到自责。父亲自由欲望喷薄过头,也令她有种连坐羞愧。发自内心地,邱言并不真心希望母亲病痛再拖延时间,父亲也是,但他们都不能说。母亲病到脱相之后,就不太像母亲。她每天吵着要吃油条、要吃油墩子、要吃西瓜、要吃康师傅泡面、要吃秃黄油,但那都不能给化疗病人吃。旦他们不让她吃,她就摔东西,打护士耳光,咆哮说“那你们两个买点老鼠药给吃吧”,好像被丧尸附体。父亲每每被母亲骂到灰溜溜离开房间,也不过是声不吭地去厨房间剥剥蚕豆或大蒜头。他直没什怨言,现在看起来全是假。结婚三十多年来,他们都是伟大演员。
邱言也有样学样地扮演着个热爱家庭生活女儿,继承着“模范”血统责任。她和父亲两人,都在深夜聆听过母亲绝望地呼喊“爸爸,妈妈”。他们虽然没有交流,却怀抱着共同疑惑和惊惧,好好人生,怎会是这样落幕?小时候要是学医就好,邱言想,虽然不能治愈疾病,但在人类灭亡末路上,丧尸见得多,心肠定会比普通人皮实。
在寂寞年时光里,邱言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修复些什,不知道最后到底想明白什。她为未来论文准备些文献,兢兢业业做些没有报酬翻译,与人握手又道别。生活趋于极简,精神上反而振作。事到如今,还有什需要赶时间去做呢?知识结构稳定下来,父亲母亲也稳定下来。个人单枪匹马度日坏处越来越可以负担,个人单枪匹马创造福利也收割得越来越有条理和层次。比起应对日常生活枯燥,探微内心矛盾反而更为棘手。离开日本前天晚上,邱言想起小时候母亲对她好往事,突然哭起来。可又想,母亲临终前最后些深夜里,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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