挂大桅那年，契家姐十三岁。打风飓。潮汐送返死尸。每天
双，连续七日。头三日，醒婆盘腿坐在祠堂船大桅下打磬念咒。第四日，醒婆烧去七七四十九炷香。第五日，醒婆割公鸡，用鸡血泼淋大桅。第六日，醒婆发羊吊、呕白泡。第七日，醒婆沉默不语，契家姐跪地求情，但挡不住保长带五条壮汉将
扎作肉粽，升悝似
，升上大桅顶。第八日，无死尸，天朗气清。水上男女焚香烧纸、大叫天蟾显灵；贡品堆积如山，淹没祠堂船船板，淹去半截大桅。
第九日起，契家姐挽桶江水爬桅攀高，细细润湿，日出前次，日落后次，以防脱水而死。到第十二日凌晨，风不再是风，是火，是刀，是炽热千发针，两层眼皮粘在处、无法阖上，只能眼睁睁盯着岩石般珠江和连绵船篷，寻找任何可能死神。谁将做死神？可以是月亮（它阴凉银光足以蒸干仅有水分），也可以是太阳（即将跃出地平线速效毒药）或南极老人星1（蛊惑游向星空坟场）,昏死过去，再睁眼时世界是泥水，是鱼盆，以为已至极乐净土，“你醒喇！”波光袅袅契家姐甜声蜜语、满脸
1南极老人星即船底座a,是仅次于天狼星全天第二亮星。《广东新语》："秋分之曙，南极老人见其位。星书云，老人星常于秋分见丙丁之位。……近于南极，故日南极老人
笑意，“龙母有灵，定叫那班短命种心家死绝！”
两年之后，那班短命种非但没有死绝，而且又要挂。屋船外横风横雨。契家姐翻出张大顺刀，横刀把守舱门。保长摊手：“芫女，你令十分难做。”水上女儿披头散发，吊梢眼血红，猛力扯至脚边："你会怨吗？"僵死无反应，契家姐逼问："讲啊！"胡乱摆，契家姐说："好蛙仔！"抬脚踩实背脊，手起刀落，截断尾即时飞射出去，保长当场烂瘫，醒婆吱哇鬼叫，中流沙三千零九水上男女目瞪口呆。断尾射人人群，向三千零九水上男女之间劈出裂口，若非被烂瘫荣烂身烂肉拦截，必定直插江心。契家姐叉腰举刀，遥指断尾，大喝："而今你班田家铲得
灵蟾尾，要发功就去发功，要发达就去发达，有口甘远躅口甘远！”
之声上行：鱼虫，风云，水浪。无灯晚归人撞在处。夜合花开，似白线香味蛇行。
问：这是什
？
契家姐说：灯。灯火。烛光。灯盏。长明灯。
问：灯有何用？
契家姐说：点亮黑。
水上男女顺刀尖望去，只见烂瘫荣包容断尾，正要流过人墙逃去哩！醒婆个箭步扑向烂肉，捞出断尾揽人怀，断尾在她臭烘烘软绵绵怀里跳哩！似发恼小人孩那样跳！契家姐凶目圆睁："这截灵蟾尾，丢失，整残，与无尤，谁人再
问：什是黑？
契家姐吹熄灯：这就是黑。
问：黑在哪里？
契家姐气急，扑过来将两眼死死掘住。大叫：
啊！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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