扒掉原来房顶,改成通透阳光房,重新铺木地板,打能把切都藏起来柜子,显得偌大空间空无物。室内装饰全部走侘寂风,枯山水,小桥造景,水声潺潺,熏香炉袅袅地吐纳轻烟。桌子上本来是新鲜插花,北京天干物燥,花摆天就显出颓相,太浪费,于是改成插枯枝和干花,那是植物尸体,也有死者庄严,枝斜卧,旁逸横出。
最让她得意部分是她自己点子,玻璃房顶特殊加固过,做个夹层,里面有换气设备,可以养鱼。相当于屋顶就是层扁扁玻璃水族箱,锦色鲤鱼在里面游来游去,随着天光变化,在室内投下梦幻泡影,粼粼水波纹在墙壁和地板上起舞,浮尘毕现。雨来时叮叮咚咚,敲在玻璃屋顶,人如端坐钟磬中,四面都是木鱼声。
改造刚结束,设计师藤佐秀树就拿家居杂志年度设计奖,不是什权威建筑奖项,但是传播度很高,各种时尚类、生活方式类媒体全来,拍大片,拍视频,耽于颜值,或者讲情怀故事,成网红店。
以前阿婆们不敢来,她想想,在菜单上保留之前卖得最旺几道罗汉斋和素面,价格不变,初、十五,早餐免费提供素包子。这是静姑婆店,她不能静姑婆走,就丢掉她从前老客人。
静姑婆最后日子拒绝在医院度过,她变得极度安静,几乎不说话,白天她坐在轮椅上,人已经缩得很小,晒成粒葡萄干。膝盖上盖着条毛线毯子,手在毯子里微微蠕动着,阿晏知道她在很慢地拨动那串念珠。她让阿晏把她轮椅推在窗前能晒到太阳地方,过个把小时,眼看太阳拔腿要走,阿晏就把轮椅再挪挪。每天日出日落,静姑婆在室内上演小型、慢动作夸父逐日,从房子东边追到西边,脸晒得红通通,循环往复。
阿晏小时候在静姑婆家住过几年,每天午睡起来满脸绯红,坐在床牙子上,发茨菰愣,静姑婆看到总要上来给她搓脸,说不把血液搓开,要生冻疮。她在阿晏肉脸上用力揉搓,双大手如在发面,搓得阿晏晕头转向。那是记忆之中她们最后肢体接触。现在阿晏看着姑婆干巴巴红脸皮,她可鼓不起勇气伸手搓上去。
静姑婆死前只留句话:莫怕,莫要害怕。她愣下,想不出要怎回答,也不知是对谁说。待要细问问,静姑婆已经走。
藤佐秀树获奖后来过店里好多次,日本人礼数大,每次来都不忘给她带小礼物,包扎得极考究煎茶,传统工艺日式毛笔,和风果子,冲绳黑糖,叫她很不好意思。他不像她印象中日本人,他工作中也会穿牛仔裤和球鞋,笑起来很阳光,并不拘谨,甚至学会用北京话说“谢您嘞”。但每次这种细节:笔直地坐着,手搁在膝盖上,礼物端放在桌子角,让他又变回异族。
“又来添麻烦。”藤佐搓着手说。他换合体灰色西服,不打领带,胸前口袋很正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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