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四
田四死后,秋园常常端起饭碗就发呆,怎劝也吃不下几口饭。王成恩看在眼里,想着这事得有个盘算。
日,王成恩对秋园说:“你来湖北,失去个儿子。看你如今这般模样,只怕自己命也保不住,要丢在湖北。若真这样,真是对不住你。最难时候,你帮撑起这个家,把爱民带大。你老家有儿有女,现在是回去时候。回去,有亲生骨肉陪伴,思子之痛会好得快点。等你复原,想来就来,不想来就不要来,好好在家里度晚年。希望你听得进去话,可绝没有赶你走意思。”
“不能回去。田四尸骨未寒,这走,他地下有灵,还真以为妈妈丢下他不管。”秋园说罢,大哭不止,又断断续续地说,“最困难
大学生自己开垦农田,风像野狗似四处乱蹿,窗棂被吹得哐当哐当直响,空气中飘散着浓郁大粪味。她熟悉气味。乡下气味。她就是从乡下跑出来,只要不再回到乡下,她愿意付出切代价。
天亮以后,大家从个个蜂窝般房间里走出来,拥到墙上刚贴出大红喜报前。红纸上排排墨黑名字像列阵蚂蚁,那是第批下放农村人员名单。他们将走上“与工农群众相结合道路”,作为共大学生表率,下乡务农。
她名字——杨之骅——是片红色当中三只小黑蚂蚁,在她心上爬啊爬啊,心被啮咬得空空荡荡,只剩片凄惶。
作为知识青年,之骅下放到何家坝。
月娥来看之骅,还带张照片,指着上面个穿黑色短袖衬衫男子说:“这个人,你要是看得中,就做个介绍。”
之骅对照片上那个豆粒大脸很满意。等到她见到乔木林本人时,差不多就是见钟情。乔木林穿着照片上那身黑衣服,是府绸,飘逸潇洒。之骅从未见过穿府绸衣服男人。他身材瘦削,颧骨略高,算得上面容俊秀,言行有点木讷,看上去是个老实人。
乔木林光棍生涯已有些年头。他把别人用来养家糊口薪水全部花在自己身上,所以穿得起府绸衣服。工作之余,他打乒乓球、看电影、打扑克、到河里游泳直游到入秋。
其实乔木林从前在篮球场上见过之骅。共大组织男女篮球队,轮流和本县各个工厂、机关学校打比赛。之骅是女队队员,她个头不高却身手灵活,满场飞跑,像鸟样轻盈,赢得“小燕子”称号。乔木林在场外观看时,留意过这只小燕子。
在月娥家再次见到之骅,她已是个下放到何家坝大队知识青年。不过相隔年,她脸上已笼罩层命运晦暗之气。乔木林很熟悉这种气息,眼就看出来。
这年之骅二十岁,扎着两根及腰大辫子,穿着白色衬衣和蓝色背带裙——她最好身装束,维持着女学生式体面外表。但她内心绝望地知道,除跟这个长相颇为英俊陌生男人结婚,自己没有别出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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