兵桃扶着爹爹回到茅屋里,让他睡在稻草上,又给盖上烂棉絮。兵桃紧靠爹爹躺着:“爹爹,有金子就拿出来算,免得皮肉受苦。”
“兵桃,哪来金子,那东西要值多少钱!只有四大缸粗盐,放在屋背后薯窖里。”四老倌说着,叹口气,“都是麻衣相师害,别人还真以为有金子呢,才遭此大难。”
干部们三天两头要四老倌交出金子,威胁他说:“你再不交出来,不要说们不讲情面,恐怕又要受皮肉苦。”
四老倌答:“实在没金子,拿什东西交。”
某天上午,四老倌被人用麻绳绑住两个大拇指,吊在生产队门前大樟树下。他呼天喊地,脸上汗就像下雨样吧嗒吧嗒往下掉,棉袍被汗浸透,风吹,浑身打着哆嗦,后来头歪就昏死过去,什也不知道。兵桃几次冲过去想抱
,金子放在哪里。四老倌口咬定没有,这下激怒众人。队长叫声“搜”,就有人从四老倌裤腰上解下由黄变绿铜锁匙,窝蜂冲进卧房。
墙边摆张旧木床,床上乱七八糟地堆着被子。另墙边支块大青石板,上面堆满大大小小、高高矮矮坛子、罐子、缸子,装着日用、米面、油盐酱醋等。床角墙上钉着几枚用竹签做钉子,钉子上挂着几个包袋,里面是年四季换洗衣物。墙角两个大粪桶里屎尿就快溢出来,污臭难闻。人们把所有东西挪到堂屋,仔细检查。粪桶叫兵桃倒去。
哪儿都没有找到金子。有人建议掘地三尺。于是开始挖地,会儿就在卧房正中央挖个大坑。四老倌站在边,老泪纵横。伙人累得气喘吁吁、汗流浃背,也没找到颗金子。
人们离开前往卧室门上贴封条,爷孙俩被赶到茅屋去住。
直到大黄牛被人牵着离开时,兵桃才激灵意识到,黄牛也要充公。他赶紧走到牛旁边,次次摸牛身子,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。没有牛,他这冬天怎过啊!
晚上继续斗争四老倌。天气出奇地冷,四老倌站在堂屋中间,穿堂风掀起他长袍,露出里面短裤,裤裆耷拉到膝盖,两条瘦瘦腿就像两根柴棍。他眼里流出浑浊老泪,时不时举起粗糙手指抹去眼泪,脚抖个不停。
四老倌说:“实在没有金子啊,就是把打死,也拿不出金子。”
众人认为四老倌不老实,有金子不肯交,不受点皮肉苦是不行。有人抬出只大水缸,缸里放条泥鳅,命他脱光衣服去捉这条泥鳅。兵桃突然冲到爹爹面前双手抱住他,不让他脱衣服。四老倌拍拍兵桃肩膀,说:“不怕,爹爹抗得住。”说着脱下棉袍,仔细地披在兵桃身上,又轻轻地说:“要是能这样冻死,倒蛮好。”
四老倌站在缸里,浑身抖个不停,牙齿咯咯响,不要说捉泥鳅,连站都站不住。有人把四老倌扶出来,叫他好好想想,想通,交出来不迟。
后来,天气实在太冷,众人各自散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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