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竹斋边走,边说,在荪甫对面沙发里坐下,就拿出块大手帕来盖在脸上,用劲揩抹。这是他碰到什疑难事件时常有姿势,目不仅是拭汗。
吴荪甫看杜竹斋眼,就明白交易所里情形未必顺利;他微微笑,心里倒反安定起来。失败或胜利,只在二分钟内就可以分晓,像他那样气魄远大人照例是反倒镇静。他回头对费小胡子摆下手,就吩咐道:
“晓生,你要立刻回镇去,把现款统统收齐,有多少是多少,就立刻送来!电厂里坏个马达?明天就派人去看,总该可以修理。——今晚上你要赶到双桥镇!你去单雇只汽油船,点钟以前就要开船!好,去罢!”
“是——”
费小胡子哭丧着脸回答。他离开轮船还不到个钟头,坐下来伸个懒腰工夫也没有,现在又要他立即再上什汽油船去受震荡,而且是回到被武装农民团团包围着监视着镇上,他真有点不情愿;但是吴荪甫脾气,就是那火急,而且毫无通融,费小胡子只好把口怨气往肚子里吞,抖抖衣服就走。这里,吴荪甫与杜竹斋就谈起交易所方面经过来。
几句话?三天!还没弄清?”
吴荪甫愈说愈生气,就在书桌上拍下。他倒确不是为损失太大而生气,不——二十万金损失,他还有略皱下眉头,就坦然置之气度;现在使他生气,倒是费小胡子办事不敏捷,不实际。再者,吴荪甫急于要知道家乡劫后残余究竟还有多少,庶几他能够通盘筹划来应付逼近旧历端阳节渐见紧迫经济。
看见费小胡子不出声,吴荪甫接着又问:
“们放出去款子,估量是还可以收回几成呢?”
“这个——六成是有。镇上市面还算没有多大糟蹋。就只米店和布店统统抢空。另外各业,损失不多。们放出去账,总有六成可以收回。况且县里是没有遭难……”
电闪,雷鸣,雨吼,充满空间,说话几乎听不到。
“你为什不早说呢!”
吴荪甫又打断费小胡子话,口气却平和得多,而且脸上也掠过丝笑影。他三个问题——厂里怠工,交易所里斗争,以及家乡变乱,总算有个已经得眉目:还有六成残余。那就是说,还有六七万现款可以由他支配,虽然为数区区,可是好像调遣军队准备进攻大将军似,他既然明白自己实力,他进攻阵势也就有法子布置。
“电厂里坏架马达——”
费小胡子慢吞吞地又说,眼睛仍旧看在地下。但是他这话还没完,猛然个闪电在窗外掠过,接着就是轰隆隆声响雷,似乎书房里墙壁都震动。奔马样豪雨也跟着就来。费小胡子太低语音就被这些大自然咆哮声完全吞没。而正在这时候,个人闯进书房来,山羊脸上缀满细汗珠,那是杜竹斋。
“好大雷呀!难怪电话也不灵!荪甫,你电话坏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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