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下踏空,阮誉之洒泪坠向风中,恰在天光俱暗之时,仿佛南望轮朱阳落入永夜,再无白昼。
阮青洲逐光却奔入长夜,终在马匹力竭时摔落山坡。他撑地而起,似身处尸山。南望已是血色,他脚踩血肉攀高,远眺却见白骨累过万里河山,众人曾高呼太子殿下,却成泉下亡魂,他竟庇护不得人。
泪已淌至麻木,阮青洲再朝前走去几步,听亡国之音响彻云霄,足下循着声响,踩向山崖。
“岂曰……无衣,与子、同裳。王于、兴师,修甲兵。与子、偕、行。”
步声,至话落时靴履下踏空,阮青洲合眼朝前坠去,腰间却
谢存奕身着齐整官袍,手持笏板再自甬道行过,抬靴步步登上文渊阁,望其毕生所阅文书,扶笔颤颤落下几字。
“臣此生,得君主赏识,有幸传名于神州,教皇室之子弟,然谢某传道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’,欲得天下大同却仍犯轻视万民性命之大错,成太子之师,却误人子弟,难护赤子之心,德不配位,终究护国无果,为师不仁,是乃千古罪臣……”
书写至此,腕已发颤,笔下字迹潦草,他落泪再不能成书,袖中枚印章仍若至宝,上刻“青洲”二字,却再未能送至阮青洲手中。
谢存奕欲说还休,落冠时鹤发散动,他登高最后次远眺宫廷,自宫墙望向城中万户千门,再听金鼓连天,双腿悬空而坠,自此踏上云端,泪落无声。
金鼓声中,兵甲相撞,宫廷已乱,大军攻入朱门,阮誉之于銮殿主位上封笔,盖下赤红御印,持书步上高楼。
烟未散,哭声于血海尸山中回响,其间远远传出声高喊——
“戴军,大捷——”
——
“戴军大捷,南望帝自戕殉国!”
声遍及关州大街小巷,段绪言踩血踏门而出时足下顿,手间雪水淌落。
山河万里,再无寸踏在脚底,阮誉之迎风愧笑,指尖于半空缓缓划过,仿若绘下南望大地。
似回少时在父亲身旁听学,由他带笔在舆图上书写下南望每寸土地。待笔墨落定,南望二字从此根植入心底,而今却是……
阮誉之垂眸摇首,展书扬于风中,瞬却在乱马声中听得谁人远唤。
再抬首,见天际淡月渐明,阮誉之蓄泪笑起,似在朦胧浅光中见人策马而来,净白衣袍如风扬动……
他伸手触探,口中念道:“吾儿莫归,吾儿……莫归。”
刑部尚书见过院中惨象,扶门呕阵,正拂过额间冷汗时,却听门外声急喝:“驾——”
目光循声望去,他才回神,便见段绪言已猛然扬鞭策马而去,刑部尚书慌忙大喊:“珵王!你不可……来人!拦下他!”
马蹄踩得飞尘扬起,久久不落。
关州城关,抹白影高举玉牌穿门而过,寒风灌来,吹得宽袍滚动,执绳手已僵冷,阮青洲无知无觉,木然朝着东南方向驰去。
天地偌大,晚霞仅仅染过半片苍穹,犹若戴军破城而入那日,映红高山近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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