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过几日,东厂夜焚尽流民之事不知如何传出,多名翰林学士联名上书,请愿彻查此事真伪,在銮殿外跪多时。
阮泊文进宫时,烈日正盛,他朝銮殿行去,便见阮青洲领头跪在翰林学士身前,汗自颌边淌落,已将前襟湿透。
他不咸不淡地看眼,行至阮青洲身旁停步,躬身拜过礼,上阶入殿。
已至六月,正是入暑时节,阮青洲始终跪地不起,受着地面灼烫,双颊也被腾腾热气闷出红。
约莫又过炷香,似听殿内隐隐传来声:“让他进来。”
段绪言眉头微动,不知何处被牵着发痛。他不懂,只怕身后突然空落下来。
“好。”他应着,想自腰后摸来阮青洲手,方才碰见,那人却抽离开来。
“……很脏。”阮青洲堪堪退开身子,双手垂耷在衣袍间,满是染上焦黑,始终不敢再往段绪言身上蹭去点。
他要起身,被段绪言扯进怀里。
殿内药味极苦,苦进舌根,再有几抹微腥血气混杂其间,阮青洲跪地倾入他胸膛,嗅得尤为真切。
散,他朝旁看去,将手覆在阮青洲发顶。
阮青洲坐地趴靠在榻侧,双眼眸闭着,像沉睡时那般,很是安静,可焦烟已熏透他衣袍,袖间衣摆都是痕迹。
手指微蜷又缓缓展开,段绪言摸着他,自发顶到面颊,直至摸见点湿凉,他再耐不住,轻轻捏来阮青洲下颌,要他看着自己。
眼中潭湖水起波澜,却是泠泠水色,泛着红,噙着水。
段绪言看很久,头回觉得阮青洲眼睛像要溺死人,他被拖拽进去,心中生起种极微妙情感,他不知那是什,竟会让他有点难过。
阮青洲缓神动动眼,宦官已至面前屈身传来话。
“殿下,陛下传召,让您进去呢。”
殿门大开那时,阮泊文从中迈出,与他错肩而过,神色冷淡。
待殿门再度合起,阮誉之坐于主位,已屏退旁人,他静等阮青洲跪身行完礼,也不曾看去眼,直言道:“太子上书陈论,说晟王处置流民失责失格,可有证据?”
阮青洲眼中黯然,语气平淡:“儿臣手无铁证,却是目睹耳闻,但请三司会审,还死者公道。”
他知道段绪言被撞得很疼,只微微隔开身子,却反被他贴搂过来,抱紧腰身。
“陪着,”段绪言闭眼埋进他怀里,“什都不用说,哪里也不要去。”
点清泪无声滑落,阮青洲垂眼,抬手抚上他后背,缓缓将他搂入怀中。
窗外夜色阑残,他们相伴,无人在意天明。
——
“想说吗?”段绪言问。
可阮青洲看着他,什都说不出,双眼眸收泪,独余着难褪红。段绪言已是然,指腹往他面颊拭过,抹去沾上点灰烬。
“知道,”段绪言轻声道,“不说。”
他撑肘起身,下榻坐在阮青洲身旁,阮青洲却只靠他背上。
“墓在崎山,怕留不住尸骨,就先葬。”阮青洲哑声说着,疲累至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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