弘文十九年,御史闽南按察使杜明棠,与当时年仅十六尚未有功名庄学海道,携手将宁王藩地搅得天翻地覆。
驰光去不可追,想起来初见彼此时意气风发仿佛就在昨日。少年乐新知,衰暮思故友,庄学海平生著述甚丰,无论文章经注还是历官表奏,杜明棠都拜读作序,即便官居首辅,掌国政务之后仍是如此。
最后,这个他写辈子序人,应他请,以死明志,血溅长街。
杜明棠看着牌位,沉寂片刻,继续缓缓地往火盆里放着纸钱。
“过去觉得自己都是为国筹谋,为民立
中州在这日漫长狂风后,下今年第场雪。
寒云垂幕,雰雰霜雪落在古稀老人花白发间和凄寒衣衫上,杜明棠浑不在意自己周身越来越厚落雪,拄着拐杖,缓步踏上青砖石阶,迎着茫茫纷飞雪花,抬头望向半山祠堂。
庄学海是闽南士族出身,本应归葬祖祠,可人站到这个高度上,生前名笔勾销,身后事也全然做不得主。时逢局势动荡,又逢酷暑,扶灵回乡长路漫漫,尚在掌权黎氏经不起变故,故黎太后以国葬之礼,由嘉禾帝亲自扶灵,送出中州葬于山水,建修祠堂,坐落在半山腰。
祠堂之中雕金塑像还未铸造完毕,只有尊孤零零牌位,俯视着披风踏雪前来拜会故人。
杜明棠在空荡荡祠堂里点起盏孤灯,烛火映照在他苍老面容上,这刻没有内阁首辅,华盖殿大学士,少保,太子太保……此刻前来祭拜,只不过是个亲友凋零,风烛残年灯下白头人。
杜明棠提笔写下“人文难守,唯有祭拜”八个小字,扔进火盆里,沉默地看着火舌舔舐掉笺纸。
“志明生通透明.慧,所以想你大约也是知道,季贤是学生,他前去拜访请你出面拦阻黎氏入城,是出自授意。明知这去是绝路,是要你命来挡黎氏刀,可你保你学生,保朝堂,鬼神面前不讲虚言,当日是连半分犹豫也不曾有过。”
“权臣高位坐久,没人性。”杜明棠看着眼前这尊牌位,颤巍巍地欠起身,将牌位取下来,放在桌上,使袖子用力地抹去上面浮尘。
“你当年初遇时候,头次外放到闽南,二十将出头年纪,说是外放和贬谪也没什区别,穷二白逢灾作乱,又是宁王封地,初出茅庐不懂官场规矩,全凭心头股子热火做事,上来就查宁王府侵田事,被他几个家丁按在田垄上好通毒打。醒来以后,就躺在你马车上,软榻香茶还焚着清香,当时想‘呦,好个不食人间烟火小少爷’,后来又想‘竟然敢公然和宁王作对,真是人小胆子大。’”
当时庄学海年仅十六,还未有功名,尚带稚气脸上满是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才被打得头破血流穷酸御史,仍握着拳头脸坚定地要回去,势要将压在闽南百姓头上这片天,捅出个窟窿不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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