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迎着朔风抬起头,只瞬便稳住身形,将这根脊梁骨如破天利刃,楔进涌动风云。
“无碍。”萧亦然镇定地问,“陛下与元辅何在?”
“阁老致仕在即,门生无数,承蒙皇恩入府西郊,……执刑部印鉴来此,
陆飞白手高举着刑部官令,边拼命地在皇城里大逆不道地疾跑,新科状元郎仪态尽失,大风撕扯鼓荡着他殷红官袍。
“萧世叔——!”
陆飞白远远地跑过来,萧亦然扶住站立不稳人,砸下惊天霹雳。
“严氏众人口咬定当年兵败案,天下粮仓不过是遭人利用,当年与其合谋并获罪朝廷*员也并非真正主谋——是……是杜阁老。”
四大家之首天下粮仓金陵严氏,于六部公审三法司协同会审厅堂之上,抗辩陈年旧冤,出其不意地绕过针锋相对多年武扬王,剑指华盖殿大学士,内阁首辅,杜明棠。
北营戍卫司建威将军袁钊干漠北涉案人等,皆可旁听候审。
此时,尚无人可以预料,这场永贞三十二年遗留下来国之大耻,将会在十年后政变交锋中走向何方。
萧亦然站在御书房前,漫长朔风冰冷刺骨,如那年冬天沧云关,充斥着杀意凛然寒凉。
他抬起烧伤狰狞左手,露出掌心那道见骨烙印,看向西北方抬起头。
刑部衙门应已开审,虽圣旨特允涉案之人旁听,漠北却无人到场。北营早封营不出,袁钊此刻大约正在军帐里彻夜大醉,萧亦然应是唯仍在皇城里亲历者,却也并未亲往,只是沉默地站在萧瑟冷风里。
“朝廷豢养四大家为己用”“卫国公养敌自重勾结鞑挞”“为保先东宫太子之位”“令漠北与世家结仇”……陆飞白几乎是毫无逻辑言辞,如漫天撕扯凛风,吹开覆在尸山血海之上最后层蒙尘。
萧亦然毒发后气血枯竭四肢百骸,因为这瞬心绪剧烈翻涌而绞紧剧痛,他手抓住陆飞白手臂,呼吸被冰冷寒风灼伤,喉头涌上股腥甜。
“世叔!”
陆飞白慌忙扶住人,他僵瞬,紧张地关切道:“世叔可还好吗?”
萧亦然语不发,紧紧抿着双唇,硬生将那口鲜血咽下。
嘉禾元年之时,众人尚且能凭腔孤勇和满心愤懑坐镇高堂,听审监斩,向天下九州讨个“公道”二字。现如今,震天登闻鼓再度撕开那些惨痛,却连迈步都有些力不从心。
寒凉天,人心冻得麻木清醒,也就能更冷静地自观审视,审视那些陈年旧怨,如何又次从血淋淋地回忆里杀出。汩汩鲜血自伤口涌出,杀得他血肉模糊,无止无休。
坐镇北疆天下第关鏖战殷血,焚天烈焰铺天盖地,烧灼尸体至死仍是痛苦扭曲,数不胜数断掌残肢落在万人坑里……
原厌肉,川流血,八万天门守军全数葬身火海,无生还。
此后经年,每次朔风扬起时候,都有无数同袍骨血灰烬,随风洒落于荒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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