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英只当他怯懦,焦躁道:“陛下!您是九州天子,号令区区个将军算得什?莫说他袁钊,就算是萧……”
季贤重重地咳声。
帐外巡防铁甲军三五组走过,步履铮铮。
沈玥笑道:“慎之心为朕,朕知晓。只是大围已定,朝令夕改亦非朕之所愿。”
杜英被这软钉子碰说不出话。
超乎常人记忆,从不许他遗忘分毫。
沈玥伸手打散水中归人,几乎是逃也似地爬起来,草草地穿上衣服,裹进萧亦然留下氅衣,柔软毛领戳着他被热水烫红脸颊,透着抹淡淡绯色。
深夜里南苑雾气愈发浓重,空气中弥散着潮湿味道,篝火稀稀朗朗。
沈玥还未出王帐,通政使杜英携都御史季贤,齐将他拦在营内。
杜英身为内阁首辅杜明棠嫡孙,出身高门。都御史季贤于琼华夜宴上,以幅大雍九州山河社稷图惊艳众生,就此出仕,任东宫少师,手把手教过沈玥笔墨丹青,行过拜师大礼。
“陛下那时才多大?”
萧亦然粗鲁地揽过小狗脑袋,绞干帕子,胡乱地擦拭着他头发。
沈玥被他擦得晕头转向,他张张口,似是想要反驳,还没说话,那头又塞进来整个在水里烫熟鸡蛋。
沁着溏心,给他脸颊塞鼓鼓囊囊,仿佛只要给他肚子填饱,心里空洞也就顺势起塞满。
萧亦然撂下帕子,沉声道:“智者纵有千虑,若跨不过那失,也就是个蠢蛋。”
季贤抬起头,悄无声息地略窥眼圣颜。
沈玥裹在宽大氅衣里,灰黑狐狸毛衬得他双明眸愈发鲜亮,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季贤问道:“季少师,可还有什事?
黎明前便要开射行围,在这个节骨眼儿上,二人齐觐见,沈玥心里咯噔下,面上随即露出亲切笑意,亲自将人扶起,赐座看茶。
王账内灯火通明,桌案上堆满奏表通牒等卷宗,白日里内阁诸臣便在这里议事奏表。沈玥这几日都不曾进过王帐,他站在案前,随意地翻看着。
杜英开门见山:“今夜月黯雾重,猎场草深树密,实在不宜行猎,臣特来劝谏陛下,择日另开大围。”
沈玥笑着点头,示意自己听得进去,末略带犹疑之色地开口道:“慎之所言,朕亦认可。只是今夜袁大将军亲自带兵下场布围,已忙整夜不曾歇息。眼看丑时过寅时初便要开猎,若朕在此时下旨停猎,只怕是……”
沈玥顿住不语。
他站起身,拉下小架上衣袍,重新将那身伤疤裹回漆黑官服下,头也不回地推门走。
可真有够会宽慰人。
沈玥彻底没脾气,他头扎进水底,睁大眼睛,看水波涟漪层层荡开。
中州皇城红砖绿瓦,漠北路兵戈风刃,眼前回忆历历在目,耳畔哭喊声声哀嚎。白骨露野,满目疮痍,六军将士鼓衰力竭,连天烽火流血浮丘,沧云关永散不尽阴霾下——萧亦然周身浴血,独领残兵千骑归。
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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