翟车穿城门而入,掺着嬉笑和呼唤喧嚣声骤然放大,浪涛般从四面八方涌来,将人彻底淹没。长安街市,本就万家灯火,今夜更是辉煌灿烂,火杖映亮半城,夺走月辉,红透残雪。那光沁入车外覆满锦帘,车里也朦朦胧胧起来,人若浮于个虚幻梦境。
车轮不紧不慢地碾过道上平铺条石之间缝隙,微微颠簸。姜含元上车后,便感到有些疲倦,靠着,阖目,忽然,夹杂着阵阵“千岁永安”喊声,前头道路两旁,又起阵如雷般群呼。那是民众为今夜这位正骑马行于大道中央摄政王风采所夺,自发欢呼。
“阿娘!女将军在哪里!怎没看见?她会在月圆之夜化为狼身?阿娘你看,今夜月圆!若她吃摄政王,那该如何是好——”
在前头那如海呼声里,车外道旁,忽然隐隐飘来道稚嫩童子叫嚷之声。童音尚未结束,便猝然消失,应是被身旁母亲捂住嘴。
姜含元本被马车颠得有些昏昏欲睡之感,那童子嚷声,倒是叫她醒些。她忽然觉得,这趟长长,令人除疲乏还是疲乏旅程,好似终于变得稍稍有几分趣味,因这句烂漫无忌童言童语。
眼间,桥上次第亮满灯,盏盏鲜红果,又只只红色巨眼,漂在泛着淡淡雪色渭水上空,悠悠荡荡。
耳边传来叩门声。是侍郎何聪亲自来请,说摄政王领着迎她翟车已到,此刻就在外头等候。
她知道。片刻前,耳中已飘入那肃穆而平和钟鸣礼乐之声。
“出来出来!”
远远错落立在高处翘首张望长安闲人起阵骚动。
束慎徽据说颇得民心。看来确实如此。月圆之夜,连长安城里懵懂童子,都在替他忧心。
放心。
她唇角微微勾勾,也不知是说给那忧心忡忡童子,还是此刻车前马背上那道正接她去往摄政王府背影。
就算那个叫姜含元人,便是真能够月夜化身,她也不会吃那人。
从她明事第天起,她便明白,上战场这个修罗地,她没有任何先天优势。她唯优势,
暮色朦胧,红光满天。在前两名引导侍人各持面金羽翚扇,相互斜交,挡姜女,但在人走出围帐短暂刻,隐隐还是能觑见个大致。
竟好似不过只是普通女子样子,并不见传闻里身高八尺腰阔十围金刚状。人群再次骚动,或失望,或讶异,或怀疑,噫叹之声此起彼伏。
来接她翟车已经停在门外。那车,车身宽大,前后金饰,车障红绫之上,绣满金地云翟图案,就连高大车轮轮辐之上,也绘着朱牙,周围火杖映照,金碧辉煌。
姜含元登上这辆婚车。在礼赞声中,车帷落下。大队仪仗前引后随,车前名身穿缁衣驭人坐定,挥鞭,前方那披着金络玉辔排骏马便起蹄,车粼粼前行。
天完全黑下来,轮圆月,皎若银盘,升上长安夜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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